只是静静地，静静地，把脖子贴在我的肩膀上，小动物般的身体微微颤抖。她嗅着我的味道，想要把我的一切都记在心间。

我也轻轻揉着她的发丝，那是宛如甘草微苦但清新的芳香。

哪怕这份拥抱再怎么美好，也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

率先放开她的，也是我。

“但现在，应该轮到我请求你了，朱砂先生。”

她慢慢缩成一团，用脑袋去够床头，胳膊去够床底，努力深入进去搜寻着什么。

然后，我看到了一枚金黄色的......眼睛？

“【千年眼】？”

“你怎么知道的？”

先知吓了一跳，差点把手里贵金属雕刻的金色瞳孔弄掉在地。

“看着像......”

总不能告诉她我玩【游戏王】吧......（PS：公元2000年左右人类曾经流行过的一种卡牌游戏。）

“其实，这是我的个性【奥卡姆剃刀】。用你们的话说，就是属于我赠予的异常物。”

她把自己异常物取了出来。我隐约猜到了她的想法，但把这件物品作为委托的代价，是否有些昂贵......

“你要我做什么？”

“阻止单相思，别让她继续暴走。请你站在公司的角度，作为一名员工的身份，镇压她吧……”

“为什么，你告诉我了壬能公司那么多的事情，然后最后你给我的委托居然是镇压单相思，你确定？”

“不应该制止壬能公司继续侵害收容体，拯救那些女孩吗？”

我实在是不能理解。

“以朱砂先生你的视角，壬能公司为人类供应着大量的能源对吧？习惯了能源供应的人类社会，失去了公司的支持，一旦遭遇能源短缺，对全人类都是一场灾难。”

维持着交通运作的枢纽、提供着饮食饱腹的热源、躲避极端气候的居所......

这些都是不能被中断的基础产业。

“难怪你叫先知。”

她到底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能够设身处地为加害者考虑问题呢。

圣玛利亚吗。

“不反抗，只是因为你。你会因为晶泪室女的感情顾虑，可你也有你自己的归所，就算再怎么同情我们，你我终究不是同一种生物。如果说优胜劣汰是自然法则，我们就理应遵守。而且，如果想要改变这个公司，朱砂先生你还必须要遵守公司的制度，这样你才能爬得更高，不是吗？”

对，这才是我从一开始就打算做的事情。

通过一次次收容成功的经历提高我的价值，累积着天平的筹码，让曾经的‘E-1042024’成为H乃至于L级别的传说员工，进入决策中心。

然后，掌控一切！

“如果【单相思】的出逃能够被你镇压，我想无论是谁，都没办法忽视先生你的功绩，那个叫做【厄娃】的人类智能，她会把你的档案永久留存。我是这样考虑，才会请求你的。”

她把那枚用贵金属雕刻的眼珠递来，询问着我的意见。

“所以，比起其他人类管理者......朱砂先生能够做得更好。至少，你对我们有‘爱’，不是吗......”

可无论她做不做这种事情，我都没有理由拒绝她......

先知小姐真的很聪明。而且思考问题也很长远，她选择了一个谁也不会受到伤害的办法。

“收下我的礼物。【奥卡姆剃刀】是唯一一个能够镇压单相思暴乱的异常物，也是我为数不多值得自傲的本钱了。”

我听说过奥卡姆剃刀法则。

「如无必要，勿增实体」

这是一种在解决问题时采用最简短路径的思维方式，是一种哲学思想。

但如果考虑到异常物会和收容体的个性相联，那么先知所拥有的异常物，自然也和她睿智的性格有关。

“作用是，可以让使用者【短暂的与外界分割】。这也就意味着，你能够宛如幽灵一般，通过单相思控制的人群，从容的穿行于其中，抵达她的面前。”

“这个短暂，具体是多长时间？”

“取决于你的【潜能】，也取决于收容体把异常物赠于你时的意愿。”

意愿吗。

“那一定能坚持很久很久吧。”我轻轻笑道。

先知的脸红了些。

“我有几个问题。”

玩笑开完，我表情严肃了起来。

“第一，你把异常物给我了，你难道不会被视为收容成功，和泪儿一样被壬能公司安保中心的人抓走，集中销毁吗？”

她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脚下。

“我的危险等级是UL，可以称得上是壬能公司最温和的收容体了，甚至都无需被关进收容舱室就能产出能量。许多贵族子嗣被安插进公司以来第一个历练就是管理我。你玩过游戏应该知道，会有开发者删除新手教程吗？”

这比喻还挺通俗易懂。

而且，先知没有双脚，她放在外面对壬能公司没有任何威胁。

“好了，我明白了。那第二个问题，假如泪儿会因为把她的异常物赠予我而逐渐回忆起过去的事情。那么你呢，你也会因为我的存在，和我一同成长吗？”

先知看起来就像是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模样，她也存在无法知晓的过去吗？

“首先，我拥有完整的，关于过去的记忆。我是一个村庄里被供养着的【花瓶姑娘】。不过，我还是第一次把异常物赠送给朱砂先生你，我也许真的能陪伴着先生成长也说不定。”

她把我放在桌子上的平板捡起，替我写下了关于她的档案。

我本想阻止她，但还是任由她去了。

“第三个问题。”

我看着她的脸，看着平板的光打在她的睫毛上，她聚精会神的记录着关于她的一切，时不时轻轻扑闪着睫毛。

“你真的心满意足的接受了现在的生活吗，如果我镇压了单相思。那么就错失了击败壬能的最好时机，你们这些女孩也会被继续收容下去。这种永远看不到光的未来，真的是你想要的未来吗？”

说实话，第三个问题也只不过是换了个形式重复了刚才的问题而已。

我关心她的想法，很明显的暴露了。

她指腹从屏幕上游走，展颜一笑。

少女的长发随着风缓慢收拢，落在肩上。

“不要认为你对我们做的一切是奴役。其实，你们的陪伴对我们来说……”

“是【救赎】啊……”

......

我拿到了先知赐给我的异常物——【奥卡姆剃刀】。

除此之外，先知小姐她凭借着自己丰富的知识，黑入了我的平板，订正了我平板和壬能公司总部的连接，不仅给我打开了被封禁着的使用权限，更是替我把手里的档案修改成了一份更加详细收容体图鉴。

这里面不少记录，都和我曾经所看见的壬能公司提供的那份有所偏差。

比如，千蛛姬的档案，写着她【渴望着男人】而非【恐惧男人】；

侍女蝶写着【性格温柔】而非【杀戮成性】。

和先知的这段谈话保守估计也过去了半小时，我想会面必须要结束了。

当我拿着平板，将她赐给我的金色瞳孔工艺品放在胸前的口袋里后，先知又挽留了我。

“走之前，我希望再提醒你一句，朱砂先生。”

“你认为，壬能信任你吗？”

信任......我？

我说不上来，从厄娃对我的态度来看，我很想去相信她们是给予了我信任的企业。

但青铜，他代表着的是公司的利益，还是他个人的利益我就无从得知了。

“我并不是打算挑拨你和公司之间的关系。不过朱砂先生，您应该留意过关于你的“工号信息”对吧？”

先知的话每一句都很重要，我不能不听。

也许我不一定当下能够记住，可未来总归用得上。

于是我开始思考，最开始我的工号是【E-1042024】，后来提拔到了【M-1042024】。我记得很清楚，虽然只是一串冰冷的数字，可如果强迫自己反复去留意，时间长了还是能记住的。

“是的。1代表企业，04代表部门，2024代表员工编号，也就是我的入职时间。”

“嗯。但是陶土的员工编号是1999和你仅相差25位，以壬能公司的体量，哪怕只是一个生产部门，三年只招募了二十多位员工，朱砂先生，你觉得这合理吗？”

她说的这个问题我也留意过，但因为不是什么特别值得弄清楚的事情，所以我也就没太在意。

但现在静下来思考，就发现了问题。

为什么，厄娃当时入职那天要求我记住自己的【代号】？

真的是所谓的不同等级匹配不同的收容体这个理由吗？

“员工档案里，代号是可以被重复利用的......朱砂先生。”

“据我所知，在你之前，壬能公司还有数百位代号为E-1042024的员工。而这里，又会涉及到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HAWA小姐曾经说过的匹配制度。”

光是泪儿就杀死过三人，那地下一层至少有数百的收容体，死亡人数绝对和员工编号对应不上......

回忆突然闪过，我总算留意到了那天报到时，所感受到的异样了。

【等你晋升到N级别之后，也就算是正式转正了，到时候可能会有一些UL级别收容体的观察任务交给你来完成。还有其他问题吗？】

【我记得，最低等级不是NA级别吗，如果E级别的员工只是负责打杂的......那NA级别的收容体，应该由谁来看管呢？】

那天，初来乍到的我，没能把这个问题在厄娃面前问出口。

“是像你想的这样。E级别员工实际上也很难匹配UL级别的收容体，哪怕是当时被识别成UL的单相思，丢给新人员工，也是大概率会让新人送命的。”

“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像你这样和收容体正常交流的，朱砂先生。如果没有晶泪室女的异常物保护，千蛛姬就会要了你的命。”

“但千蛛姬被识别之前，她的等级也并不是MF，和单相思一样，她最开始也是未能被识别的NA级别。”

“除了你之外，其他数百位代号被命名为E-1042024新人，他们被送往NA级别的收容体身边，用生命测试数据，分析收容体的习性，总结样本，最后识别出危险等级以后才会正式派去收容。”

“而那些新人往往第一天就死掉了，从来没有一个人会被记录在公司的档案之中。”

除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