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疾用刀尖轻擦过他的笔尖,所幸只是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
他自认为自己的生活状态不错。
至少,看起来年纪比老妈大了七八岁的老爹总是一身热爱生活的家庭煮夫行头,老妈则又是清爽干练的事业女性,虽说哪里觉得怪怪的,但是他觉得,平安是福。
不过老爹的厨艺依旧比不过老妈的来着......
只是。只是这一切。
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
......行吧,在过去十几年的他眼里这压根不是件事儿,顶多算个小插曲罢了。只是在同学们眼中的异样与他......她紧跟在他身后的目光下,他才明白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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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你......”
老爹直冒冷汗,像双颤抖的筷子似的直插在地面,两眼直勾勾盯着面前的小门。
“……你好了没有啊,为父的快要憋不住了!!”
-“快,快了。”
他的声音在里面沉闷地应了一下,看来他好像也在渡劫,“也许是,是老爹你,你昨天的菌子,有、有......”
-“有......有道理!”
由于经受着某处即将撑爆的痛苦,听着自己儿子如此说,老爹没有多加考虑,也没有再坚持守在门口了,“那我先去隔壁老王家蹭撤硕了!”
说罢,老爹离弦之箭一般闪了出去。
直到一阵畅爽袭来之际......
“欸,等等......我昨天买的菌子,不还放冰箱里面吗!?”
......
他开始担心起来。急匆匆回到家以后,眼前的一幕差点把老爹吓得魂都掉了。
——眼前的儿子,好像是刚刚打开撤硕门的样子,可是他双眼紧闭,整个人无力地跪倒在门前,在本就不好的采光加持下像是周围一股阴气笼罩。
......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唔啊啊!”
哪里传来一声尖叫——当然不会是老爹叫出的——是刚刚挎着包走回家的老妈,也看见了这惊悚的一幕。
儿子晕倒在撤硕门口。而守在门口的中年男子,此刻也是被惊吓得一动不动。
来不及思考了。她只得用尽气力一巴掌拍向中年男人的脖颈。
“向......向朝阳,救人啊!!”
……
“您家儿子确实有些许见手青中毒的症状。”医生看了看检查报告后转向两人,换了一种更严肃的语气,“但是让他晕倒的根本原因不在这里。”
-“那在......在哪里呀?”
老妈小心翼翼地问道,好像生怕自己声音一大,自己的儿子就会被闹得一命呜呼似的。
“在这里。”
医生拿着一张脑部CT图,指了指某个位置,“一个不幸的消息——这里的脑区,轻度损坏。”
医生说罢,两人几乎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不过我还有一个好消息。”医生见两人被吓成这样,便开始打算安稳住他俩的心思,“按照我从医这么些年的经验,你们的儿子这处脑伤,应该不会影响到智商——可是在交际中,难免会有些许偏执,然后干出一些不太妙的事情,比如胡言乱语,甚至去掀别人的衣服裤子还有裙子……
“……不过,在我们的精心治疗与你们的后期大力配合下,这一切都是可以好起来的!”
医生啪的关起报告总结道,给两人吃了一剂定心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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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然是觉得很正常。
正常的生活,正常的节奏,正常的......
可是不论是谁,都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说最不正常的是他自己。
“你怎么这件事情都一惊一乍的呀?”
“你说话也太不妥当了吧。”
“诶呀!,你......拉我的兜帽干啥?!”
“......”
他自认为有些事情他确实得道歉,比如莫名其妙地站在初中学校的过道上拿着饭盆大喊“嗟,来食”;
比如在走廊上大喊大叫,把同学、邻居闹得很不愉快;
又比如自己经常脱口而出的暴论,除了惹得当事人气恼万分以及全班人哄堂大笑之外,真是一点好都没有。
......可是更多的东西他觉得无比委屈!就说自己听起来所谓“被门夹”的嗓音,还有自己,自己热衷于收集所有身边人情报的事情.....
这怎么能是问题呢?
怎么能是问题呢?
怎么能......
这样一通自我安慰之下,仿佛一切的不公都是别人的不懂礼数,最后搞得自己原本认定的错误,似乎也合理了几分。
对,错的人是他们,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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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现在的他,看着眼前她略显得复杂的眼神,原本的肯定多了些许松动。
这是考前,班上的一次小会议。
“同学们,下周年级统一高考体检,”锥哥示意郑班长分发体检信息表,“大家按照黑板上的格式填写,在先天疾病和治疗情况一栏里面大家如实填写,否则会影响到检查和报考......”
“我填正常,应该没,没事吧......”
他平常都是想自己怎么做就怎么做,可是今天遇上这一茬儿,他的心中却莫名其妙地萌生出了些许迟疑。
-“唔唔,你确定?”同桌转过头来看着他。
她那看上去十分平常的目光,却在这时于他的心中镀上了一层迷幻的颜色。
就好像,是引发出他内心秘密的药方......
“张可云你,你就不要......”潜意识让他不得不作出防备,可能他自己并未发现,客观存在他心中的症结正是将他的提防神情毫无遮拦地展现在同桌面前的一大因素。
-“嘿嘿,看你天天被大家排挤成这样,也许就是因为开一个玩笑都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呢。”
“我、我没有......”
虽说他经常是那种口无遮拦还听不得别人说的人,但似乎在她的长期感化中,他还是变得有些会区分好坏了。
-“害,真受不了你这样——”她用手杵着脑袋,“这还要急着交呢,咱们先把它写完吧。”
“行。”看着一大张纸自己却只填了姓名,莫名被放大的责任感让他不得不开始赶起进度来。
可是,究竟是什么东西,在他奋笔疾书的时候于脑中回荡呢?
他能触摸到那种感觉,却怎么也解读不了那种感觉。
世界那么粗鲁的对待他。
......可是她,却好像压根不管不顾别人的指指点点,替他思考,甚至带领他完成了他十多年以来根本没有做过、想象过的事情。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她......
——最终。最终,他在整理了半天思绪之后,总算是忍不住道出了他最想说出的那句话,虽然还是有些不情不愿地加工了一道:
“上学之前,我被诊断过「脑炎」......
“照现在我这种状况,应该,可以不用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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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全部,原来是这样的吗——”
看着最终还是褪下那层火焰的他——准确来说,现在只能被称作“她”了——棕发的少女不由得心中一颤。
-“是、是这样的,云云。”她那慨叹般的神情,似是宝玉重化为石,用思绪清楚得不能再清楚的第三人称审视着过去的自己,“我的从前,竟然会是像一团浆糊——原本我还真的讨厌现在的这副躯壳,可是现在,我感谢她。”
“嗯,”少女用手轻轻撩了撩眼前的她的鬓发,“我也是后来才听拾说,所谓的脑炎其实是恶疾的诅咒——如果你当初没有遭遇「向日葵」的变故,你大概会彻底变成——”
话没有说完,她却还是沉默了。花了10秒钟的时间稍整思绪,伊最终决定抱住她。
“干......干嘛!?”
-“摸摸头,再安慰一下。”棕发少女抑制不住内心的高兴,“至少现在考完了,就好好的享受接下来的「新生」吧,向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