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视线从身上移开后,我看见了惨烈的一幕。

月光洒下。

我看到了疯狂喘气的男孩,看见了半跪在地的茂贺。

还有——

一道恐怖的伤口出现在茂贺的腹部,肠子从中哗哗流出。

这是怎么回事?

他是不可置信和疑惑的模样,就和我一样,然后就这样什么话也没说直直倒下,溅起些许尘土。

瞧见茂贺倒下后,男孩才软软坐下,片刻后传出一阵低泣声,以及一声呻吟。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是个悲伤的话语。

这句话让我眨了眨眼,然后——

[咳咳——]

我坐起身,发出了轻咳声。

几乎是瞬间,他转过了头,那充满惊喜的目光甚至压下了头顶上的月亮。

[巫女!]

他冲了过来,跪坐在我的旁边,带着泪水的眼睛就死死地看向我,脸上说不出是悲伤还高兴。

那双漆黑瞳孔倒映着我现在的样子,似乎要记下来一样。

接着就是垂下脑袋,身躯轻轻颤抖,用那种带着哭腔的嗓音。

[巫女——我还以为你死了。]

[——我没事哦。]

我开始轻声安慰他,就像之前一样。

只是——

[真的,我真的以为你就和我的家人一样,永远离开我。]

——他在害怕呀,害怕我的离开。

对哦,他之前也说过——喜欢陪伴在我身边,没关系的,只要你不主动离开,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一直都在。

然后不知为什么,感觉到莫名的高兴啊。

[噗呵呵呵。]

笑声让他抬起了头,那种哭得一塌糊涂的样子让我笑得更欢了些。

[能——把我抱起来吗?]

胸口和后背的伤完全愈合,连个伤疤也没留下,但流的血是实打实的,虚弱感冲上我的脑袋,光是起身就有点顶不住。

我主动朝他请求。

[嗯——]

他把我抱了起来,哪怕看起来同样累得不行。

不过——怎么说呢,为什么是这种,嗯,应该是叫公主抱来着。

这是羞耻心爆棚的抱法,我却意外的,没有任何抵触的感觉。

要知道刚才抱住胳膊都还有一点抗拒的感觉。

或者是——

我抬头望向男孩眉飞色舞的神情,感受从他体内不断散发出的满足感。

就像那个少年郎一样啊。

原来他心里也积累了这么多亏欠吗,以前完全没有在意呀,应该说就算注意到也没有当回事,反而一直说没关系。

这么看,简直自我到极点啊,长久下去会出问题的。

他说的对,长久的陪伴需要的是平等的相处。

我往他怀里缩了缩。

感觉好暖和呀。

[对了,藤宫大人!]

等我们赶过去的时候,看到的是两具没了声息的尸体,和同样半跪的岸边和藤宫大人。

他们喘着粗气,用太刀支撑着身体,衣服破烂血液从中渗出,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已经没有力气再打。

在看到我们后,是一喜一怒的样子。

[茂贺这个废物,连两个小孩都解决不了。]

岸边怒喝一声。

男孩将我轻轻放了下来,然后拔出妖刀,慢慢走向岸边。

[小心一点,他还有点力气。]

藤宫大人发出一声提醒,只是瞬间,一抹白银光芒在岸边手上闪烁,是快到极点的拔刀。

但男孩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翻滚就躲了过去,然后回身一刀刺穿了他的胸口。

[什么——]

[单打独斗下,只需要看对方的眼睛,在刚才,你的眼睛已经暴露你的想法了。]

男孩抹去额头冷汗,舒了一口气。

[而在学会刀法前需要学会闪避,你拼命一刀伤不到我就只能等着受死。]

[这是?]

[这是北原一刀流的开篇。]

[佐藤大人他们,不会——放过你的,在这广平藩中你是活不了多久的,他们会找到你,砍下你的脑袋——]

[我同样不会放过他们。]

[你根本对付不了这么多人,我就等着你和我一起下地府,等着你——]

岸边在嘟囔了几句后,垂下头没了呼吸。

[藤宫大叔,你还能走吗?]

被抱起来见藤宫大人了,在之前,或许是没有人看着我,所以这样抱起来感觉也没什么,现在的话——

呼,感觉脸有点热呀,特别是藤宫大人的目光,已经不能用奇异来形容了,似乎是充满了欣慰。

所以请停下你的想法,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将脸转过去,埋进男孩怀里,以此来躲避目光。

[呵呵呵,现在我是走不了了,得休息一下。]

藤宫大人手一松,大大方方地往后跌坐下来,然后往后一躺,舒服的眯起眼。

男孩也在此刻坐下,不过没有放开我,依旧是把我抱在怀里。

那种紧搂的样子,就好像怕我消失了一样,我也顺从地缩起身子,全身心依靠了过去。

[茂贺他怎么样了。]

[死了。]

[——真的了不起呀,这么小年纪就能做到了吗。]

[哼,毕竟只是个下级武士。]

[唔呵呵,那看来我也打不过你啊。]

[藤宫大叔除外——我也是运气好,忽然有个奇怪的生物窜出来撞了茂贺一下,让我趁机给了他一刀,不然现在可能已经死掉了。]

奇怪的生物?

难道说——

我微微转头,果然在森林的深处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阴笑面具。

等一下,它不会一开始就想借我们的手杀掉茂贺吧?

感觉也无从寻求答案了。

这么看来,任务应该完成了吧。

[藤宫大人,源头差不多已经消除了,明天早上就可以交差了。]

我微微抬头,从男孩怀里勉强撑起。

[是嘛,哈哈哈,那就好,那就好,这次应该能得到好大一笔的钱呀。]

[相信绝对会让藤宫大人满意的。]

我捂着嘴轻笑几声。

[这些人的尸体怎么办?]

[就放在这里,没有多少人会追查的,就算有也不太会来这片森林,倒是这些——]

藤宫大人翻身起来,将地上的刀全部捡起。

[看样子可以卖个好价钱,就是要走个渠道。]

[啊,对了,小鬼头,给你弄把胁差和打刀吧。]

[诶——]

[作为你第一次杀人的礼物吧,顺便也改一下你的形象,从带一条长包裹的人变成带三条了。]

男孩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所以说,是进化到三刀流了吗,还有什么胁差打刀,不是都叫太刀的吗?

完全不懂的我只能默默地躺了回去。

第二天在森林外遇到其他三名武士,在等不到茂贺后就一起回去交差了。

组头倒是对藤宫大人身上的伤有些疑惑,不过被我用和鬼打架,所以受了伤给推过去了。

毕竟身为神的代言人的我拥有最终解释权。

微风裹着一缕炎热拂过院子中,太阳逐渐变得炎热,春季逐渐过去,转而是夏季的到来。

而我坐在外廊,抬起头看向天际,金灿灿并且刺眼的光芒让我略微眯起了眼。

啊啊,今天也是一个好天气啊。

[小花铃,说实话,你泡的茶还真好喝呀。]

藤宫大人就坐在我的面前,对我的茶赞不绝口,只是——

这说得也太多次了吧。

我没有说话,笑着给他重新倒了一杯茶。

接着自己也抿了一口。

是个普通的茶叶沫,不怎么好喝。

[哈~哈~]

男孩喘着气走过来,渴望的目光看向茶水,是干活太累了吧?

毕竟神社的活全给他干了。

因为前几天失血过多,现在的我还处于虚弱状态,所以他主动揽下了所有的活。

刚刚才把马铃薯翻出来。

[请稍等一下,我给你准备。]

[不用了。]

没等我准备另一杯茶水,他就把我的杯子一饮而尽,急匆匆地离开。

其实也不用这么急的——

[哈哈哈,小花铃,我问你哟,他现在属于你什么人呢?]

我想了想。

[非常重要的人!]

~~~

蝉鸣渐起,明月高悬,夜风隐隐带着闷热感。

我们就坐在外廊上,吃着甘甜的果子。

吃到一半时,男孩忽然停了下来。

[巫女你这家伙,好得太快了。]

[诶——]

[活又被你干了,这样子怎么平等得起来呀!]

他又在纠结这个问题啊,只是——

[已经平等了。]

[什么?]

[我说已经平等了。]

我直接了当。

[我需要你的保护。]

[诶——我——]

男孩拿起妖刀,放在大腿上,低垂着头,支吾起声。

[我保护不了你,上次就是看着你被——甚至危险还是我带来的——唔。]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停下了。

因为我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轻轻的,悄无声息的,就这样靠在上面。

依旧是抬头看向明月,只是这次,我侧靠在他的身上,而他将妖刀拿起来拄在一旁。

微风无声地卷起我们的衣角。

在这寂静中,蝉鸣大盛,演奏夏日的歌曲。

我在这初夏中沉沉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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