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米斯卡肖家。

窗前的小风车叮铃叮铃转着圈,它的主人正坐在床头,照例发着呆。

过了几分钟赫里才回过神,他拍了拍脑门:“醒醒,别睡。”

他下了床换好衣服,脖子上和身上露出的绷带格外扎眼,除此之外他那垂在背后的长发成了洗漱时的一个障碍,得花不少时间才能梳好。

他想,差不多是时候剪了。

从盥洗室出来后他热了一杯牛奶,早晨的正餐则是昨夜没吃完的黑面包,硬得跟砖头似的,他把面包泡在牛奶里,这样才勉强能嚼的动。

吃完收拾好后便出了门,开始一天的工作。

他这一身旧衣服洗了又洗,有不少自己缝补的补丁,虽然干净但还是引人不由多看几眼。

谁能想到三年前还被人尊称赫里少爷的少年,现在会这么落魄呢。

很多事跟以前不一样了,花语镇的镇民不再围上来跟他说些好话或是恭维,人们纷纷避之不及,那些无声的目光名为厌恶。

赫里垂下眼避开了这些目光,去木材厂前改道先去了一趟理发店。

理发店老板离得老远就看见赫里朝他走来,暗骂了一句晦气,等赫里走近后没好气地问:“来干嘛?”

这是一句废话,但老板就想听他那结结巴巴的话。

赫里语气平淡:“长了,剪掉。”

老板撇了撇嘴,赫里老长时间没来,他都忘了赫里现在已经能说出两个字而不结巴了。

尽管厌恶,但老板秉着有钱不赚是傻蛋的原则把赫里长出来的头发剪掉,赫里摸了摸后脑勺,问:“卖了,多少钱?”

老板摸着那柔顺的长发,无论是质感还是色泽都属于上等,他咳了一声,装作满不在乎:“1加庞,一口价爱卖不卖。”

“能,加些……”

“说了一口价,不卖就滚。”

赫里抿着嘴点点头:“好。”

“理发费20铜币,拿着,这是找你的钱。”

赫里接过那几枚脏兮兮的钱币收到口袋里,沉默地离开了理发店。

三年前他救了花语镇,但大部分幸存者们并不感谢他。

在那场魔人灾难平息不久后,一种说法不胫而走。

其意为:如果赫里没有去主动挑衅魔人的话,很多本不该死去的人也不会被挑起对抗情绪去跟魔人战斗,这些人选择逃跑的话其实可以活下来的。

很没道理的说法,但失去亲人的人们急需一个发泄口,久而久之这种说法竟被许多幸存者接受。

当时赫里的心很凉,不光是那些幸存者们的敌视,更因为这种流传的说法与当初丽娜用来责怪他的话高度吻合。

这让他产生了自我怀疑,他顶着这些目光,真的开始相信是他让许多无辜的人白白死去。

他空闲的时候就忍不住会想这些事,现在眼看又要陷进去了,他马上抬手挠了几下脖子处的绷带,眼睛好歹恢复了些光彩。

到了木材厂,赫里朝领班点了点头就算打过招呼,拿过自己的工具后便走到角落里开始干活。

有几个新来的工人见到大名鼎鼎的赫里来了,于是凑到某个老工人旁问:“老哈,那位就是这个木材厂前老板的儿子吗。”

老哈呵了一声:“对啊,他父母因为木材厂经营不善欠了一屁股债,把木材厂抵押给现任老板后也还不上钱,两年前丢下两个孩子不知跑哪去了,唉,留赫里一个人在这儿慢慢还债,这对夫妻真是能狠得下心。”

“两个孩子?另一个也在干活还债吗?”

“另一个是妹妹,被魔法殿的使者检测后认定资质不错,去禾木城的魔法学院上学去了,唉,要是顺利毕业成为魔法使之后便不准再跟家人生活在一个地方,兄妹俩不知还能不能再见面。”

又聊了几句后这些人才念念不舍去干活,他们以为赫里以前家境优渥,在这儿免不了是个大少爷性子,可一上午时间他们见赫里只是闷头干活,砍出来的木头整整齐齐,一点也没偷工减料。

这些人心下不禁钦佩起来,他们都是从别的村镇过来讨生活的,对三年前的事和流言知道的不多,只是刚来的时候听别人提起过赫里这个前老板的儿子也在这儿当工人,所以才对他好奇。

但他们也没多么同情,赫里好歹之前还过过好日子,他们从记事起就要为了生活而奔波。

中午吃饭的时候赫里走到角落里独自吃着饭,几张薄饼一盘咸酱,以前咽都咽不下去的食物他现在吃的比谁都仔细。

他想自己以前果然矫情,鲁道夫大叔没说错。

吃完饭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工人不允许离开木材厂太远,供休息的木棚子只能容下十几个人,没抢到位置的就只能躺在地上休息。

赫里没有跟这些人抢过,那里面的味道他受不了。

9月份的太阳已经不是那么毒辣,赫里坐在树下休息,心想再过几天就该过年了,不知道辛西娅今年回来吗,也没见她往家寄过信。

是不是也开始讨厌我这个哥哥了,是到叛逆期了吗?

赫里又抓了几下脖子。

下午他超量完成了工作,从领班那里拿到了2加庞,他仔细收好,拖着疲累的身子赶往下一个工作地点。

中途他路过一个街边摊,空着的桌子上留着上一个食客吃剩下的菜,赫里咽了咽口水,不由自主往那边走去。

然后他的手被人拉住,他惊讶地看向拉住自己的人:“卢卡斯?”

卢卡斯表情很愤怒,他低声质问:“你怎么把头发剪了我差点没认出来你,你往那儿走什么,你别告诉我你想去吃别人的剩菜剩饭,你还没自甘堕落到那种地步吧!”

“当然,没有!”

赫里努力维持着最后的尊严。

“那你跟我来,正好我自己在外面吃饭,点的东西多了,你帮我消灭一点。”

“又,点多了?”

“对啊,毕竟本少爷跟你不一样,最不缺钱了。”

赫里没有戳穿他,卢卡斯刀子嘴豆腐心,这两年没少往他家跑,嘴上说是来嘲笑他变成了孤家寡人,其实赫里知道卢卡斯是来监督他有没有好好吃饭。

他们来到了三年前同样的那家餐馆,恰巧也是同样的位置,只是这回赫里终于能好好吃完这顿饭了。

卢卡斯静静地看他吃饭,不经意间看见了他脖子上的绷带,表情立马变得严肃。

“你还没改掉这个坏习惯?”

赫里顿住,下意识又要去挠脖子,手抬到一半后知后觉地放下,可整个人显得不自然起来。

“抱歉……”

他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回以这几年最常说的回应词。

“抱歉抱歉,你现在只会这一个词吗!”

卢卡斯直接揪住他的脖领子大声问他:“你究竟怎么了,变回来啊,变回以前那个赫里,你现在这样算怎么回事!”

赫里避开他愤怒的眼睛,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最后这顿饭两人吃的都不开心。

走出餐馆后卢卡斯紧紧尾随着赫里。

“你要去哪,是不是又要去酒馆打工,你昨晚几点回的家?”

赫里闷不做声,他又不是卢卡斯家的佣人,没必要事事汇报。

“你不说话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告诉你,今晚你没可能去酒馆打工了!”

赫里不知道他哪来的底气,直到他看到酒馆门口等候许久的米歇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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