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好衣服后，我便带着挎包准备离开了。

这个时间太阳还没有完全出来，所以外面还是有些黑，不过没关系，觉可以回到自己家里再补，但是如果现在不走，可能今天就走不了了。

许泽还没有起床，可能昨晚学到半夜了吧。

我悄悄的关上公寓门，走下楼梯，来到了大门口。

清晨的冷风拥有着丝毫不亚于夜晚的冰冷，还未升起的太阳只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因为呼吸而在嘴前飘荡的白色气息提醒着我季节的魅力，我今天早上特意围上了放在包里的围巾，早上起来的身体最怕冷这点我还是很清楚的。

正当我打算就这样一口气走到地铁站的时候迈出脚步的时候。

【这么早就回去吗？】

出乎意料的，老爷子现在正站在门口。

看他那样子，应该也是刚出来不久，不过平时他可没有气得这么做，按平时来算现在他应该还和老太太躺在床上熟睡才对。

今天他起的实在是太早了，看来又要经历一场苦战才能回去了。

不过，他貌似并没有那种意思。

【我送你吧。】

【啊…不用了，怪远的。】

【怎么，瞧不起我？】

【不是……】

【那不就得了，你别看我这样，我腿脚灵活得很！】

还灵活呢……我可都听说了哦，你和老太太跳了会儿广场舞，回家就一直叫唤来着，这也算腿脚灵活吗？唉，到底什么时候能服老啊…

就这样，我和老爷子一起走上了前往地铁站的路。

在这期间我没和老爷子怎么说话，虽然我也是个大人了，但是和老爷子多少还是有点年代隔阂，他老人家天天在想些什么我不可能理解，不过我能想象的出来，他年轻的时候肯定也和我一样，有着各种各样的压力和烦恼。

即便如此，老爷子都挺过来的，真的很想知道他到底怎么挺过来的，现在的我光是想到和那个人的距离就觉得胸口发闷，而且现在我的年纪也不能算很大，将来会遇到什么样的难题真的说不准。

时间过的太快了，以前的我认为世界上最难的题目是试卷上的最后一道题，可是到了现在我才发现，当时的我真的是非常的幼稚。

我和老人家踏步在一条两旁都是田地的公路上，田地上的积雪还没有彻底融化，走在这条公路上总有种莫名的孤独感和空旷感，明明昨晚和许泽也走了这条路却没有发觉，果然是因为当时天比较黑的缘故吧。

蔚蓝的天空中，悠悠的白云正在缓慢的飘动，此时此刻的天空，在我看来非常的遥远和辽阔，好像置身于风景画之中，冰冷的季节之风不停的在耳边作响，风力阻碍着我的视线，不过身旁的老爷子却丝毫没有动摇。

老爷子不冷吗？还是说…习惯了吗？

【伊安啊，生活上有什么困扰吗，让我听听。】

【哈……倒也没什么…】

【少来了，年轻的时候不烦恼还能干嘛？】

【年轻什么的…我都29岁了，爸。】

【得了吧，29岁怎么不年轻了？我问你，你有孩子吗？】

【咦！？…这个……】

【嗯？】

这个倒是…没办法反驳…

孩子什么的，果然还是没办法，毕竟他常年在外工作，根本没有那种时间，而且我平时工作那么忙，根本没有时间去和他讨论这个问题，也会因为工作的烦恼忘掉或者忽略这件事，但是没有哪个妻子会不想要孩子，他也肯定是这么想的吧。

嗯，这也算是个烦恼吧…

其实说烦恼的话，孩子的烦恼我并不是特别在乎，我最烦恼的事情，果然还是没办法与他见面这件事，明明都是家人了却不能相见，每次相见也不能持续太长时间，这种事情对于我来说才是彻头彻尾的烦恼。

【没有……】

【你看看，都29岁了都没有孩子。】

【哎呀爸，能不说这事了吗？】

【不说？好，那聊聊许言吧？】

【唉……】

这回又改说他了吗…老爷子是故意的吧…

【你和许言我早就想说了，小两口子不好好呆在一起偏得搞成现在这样，你们俩啊，不是我说，现在应该…】

【爸，这事儿您就别担心了！】

我深知再这么说下去他老人家就没个完了，趁他还没有讲上瘾的时候赶紧让他打住，不然我肯定会被他的说教以及他年轻时候的事迹吞没的，到时候不仅什么都没听进去，还搞得自己心情沉闷，真的是不值得。

【担心？伊安啊，别搞错了，我可没有担心。】

老爷子停下了脚步，我也随之停了下来，原因是因为已经到达了目的地，也就是地铁站的路口，老爷子面带笑容，写满沧桑岁月的脸上，有着一些我无法理解，却不会被时间吞没的东西存在着。

老爷子看了看我，继续着刚才的话。

【你和许言，在我和你妈眼里都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但是，在别人眼里，你也算是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了，所以我不会担心。】

【那您还说那些话……】

【我说这些话呢…是希望你能明白，现在你在生活中的烦恼还只是开始，以后还有好多好多棘手的问题要你们共同解决。】

他不再像刚才走在路上时那么大大咧咧了，我感觉现在他说的话，我应该好好的记住才是。

【你和许言还都年轻，所以今后还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困扰你们吧，不过，你爸在这里要告诉你一件事，千万不要害怕那些东西，也不要放弃，要记住那都是人生中必不可少的东西。】

【爸……】

他把手搭在我的肩上，随即拍了两下，拍下的手掌中，包含了对我和远在天边的他的关怀和爱戴，我想单是这些简单的关爱，我完全可以理解。

【年轻就是不断烦恼的过程，等发现不再烦恼了，也就长大了。】

他把手从我的肩膀上拿开，然后笑着用下巴指了指地铁站的入口。

【去吧，别耽误了。】

星海曾和我说过，他想要成为我这样的人，他认为我很坚强很成熟，然而事实却远不是那么回事，我和我的学生们一样，都是没有长大的孩子，或许我在表面上会比他们成熟，实际在内心深处，我还是没有变成一个大人。

但是我明白，现在我没有长大，不代表我会一直是个小孩，或许我现在不是星海所说的那种坚强成熟的人，但我相信我会成为那种人的，迟早有一天，我也可以像老爷子一样，说出这种听似朴实却充满力量的话语。

我点点头，走入了地铁站，在乘上自动扶梯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很重要的事情，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我转过身子，望着不远处冲着我微笑的老爷子，提高了分贝。

【谢谢你！老爸！】

他好像吃了一惊，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

【好好照顾自己啊！】

我笑了笑，转过身子。

——你和老妈也要照顾好自己啊。

……

太阳已经完全出来了，走出地铁站以后走了将近二十分钟，接下来距离我熟悉的公寓已经不远了，大概还有五分钟的路程就可以享受悠闲的下午时光了。

望着头顶的蓝天，想要和那个人一同欣赏的心情愈发的强烈，想要见他的想法已经充斥了我的脑海，可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不知道他在这种时候会怎么想，反正我已经深知这个下午我是不能好好休息了。

久违的给他发个短信吧，或许这样心情会好一点。

老爷子所说的不要畏惧现在的烦恼，其实我并没有畏惧，我只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去面对，究竟是该一直等待还是应该采取些行动，生活和工作的枷锁让我们两人都没办法脱身，如果想要相见，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而对于现在的我和许言，那种代价太过于严重了，虽然我认为再严重的代价只要有他陪在身边都可以很好的解决，但是这种想法只是欠缺思考的天真想法，我自然是不能按照这种想法去行动。

一直等待的觉悟也并不是没有，只是如果有哪一天我没办法克服独自一人的事实，没办法控制住我对他的思念，那岂不是会彻底崩溃，到时候别说是工作，就连生活也会变的一团糟。

我放缓步子，干冷的风吹动我的头发，眼前的景物好像都被风清理了污渍，现在眼前的景象是那样的清晰美好，悠远的天空中，化作云上都市的云朵好像随着我从老人家所居住的那个地方来到了这里，即便我明白这是和那里完全不同的天空。

在结婚之前，每次当我犹豫不决时，都会用双眼去眺望天空，因为每当我看着天空时，心里就会变的很平静，好像能想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一样。

然后，他的声音就会想起，给予我勇气和温暖。

【伊安。】

没错，就像现在这样。

在这瞬间，时间仿佛停住了，我朝着声音的源头看去。

这个声音我永远都不会听错，我可能会听不见学生的声音，我可能会听不见同事的声音，我也可能听不见上司的声音，世界上的任何声音我都有可能听不见，但唯独这个声音，这个给予了我各种各样力量的声音，我绝对不会听错。

视线中那个人的身影，那个身穿米黄大衣，带着眼睛的黑发男子，正是记忆中我所熟悉的模样，我此时只是呆在原地，和他保持着五步左右的距离，明明原本相差着无法跨越的距离，而现在，却只有五步。

这是我能跨越的距离，我和他的距离，现在……

可以到达。

【许言……】

鼻尖开始发酸，朦胧的视线中只有他的身影清晰可见，我在等待着他说出那句话，结束我这漫长的等待，结束我这愈来愈浓的思念。

萧瑟的风声想要遮蔽我的双耳，但是不论它再怎么猛烈，我都会听清他的话语。

终于，我听见了，等待的终点。

【我回来了。】

我毫不犹豫的冲进了他的怀抱，那个我一直朝思暮想的温暖的怀抱，我能听见他的心跳，就像是我在想念他时我的心跳，我能感受他的存在，就像我们因为距离而萌生出的急切想要相见的心情。

如他环保般温热的泪水，从我的眼角划落，我听见了，他那还在忍耐的啜泣，在此时，我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大哭一场，就在他的怀里，而他，很遗憾，他身为男人不能哭泣，男人要懂得克服距离。

所以，现在是我的主场。

不过在大哭一场之前，我想问问他，到底是什么缘由，让他可以在我最想念他的时候出现在我眼前，把我拥入怀中。

【为什么回来了…工作呢？】

【辞了。】

【为什么？】

【想你了。】

【……你傻吗…那以后该怎么办…】

【抱歉，我只想着如何才能离你更近一点，完全没考虑这种问题…不过，在我想到离你最近的地方时，我姑且给望海欧国际学校的人打了电话，结果发现你们学校意外的很缺老师啊？】

【…唉？你不会……】

【看那样子那里也不怎么样嘛，我想进去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也就是说…你…】

没等我说完，他便用力地把我抱住，然后在我的耳边诉说着可能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动听的话语。

【请多指教了，伊老师。】

在风中凌乱的思念化为这个季节冰冷的风，直至远方，我明白了，我们头顶的天空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我们的视线太过于狭隘，没有明白那是可以用来飞翔的地方。

任何人都可以在那片天空中飞翔，因为这并不是属于任何人的天空。

这是属于…我们的天空。

【嗯！】

在我的哭喊和他的啜泣声中，伴随着幸福，冬季迎来了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