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柔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在今天，用这种非常苟且的方式翻进别人的院子中，这样做本质上和小毛贼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区别。
“我们正常从正门求见赵将军也不是不行，为什么非要从墙外翻进来？”
“因为有眼线。”
赵衍身为当年的八虎将之一，虽然不似苏满城那样名声在外，但却也与这位功高震主的将军走的相当之近。
如今苏满城远走昌州，那么赵衍自然成为了大关皇帝眼中容不得的沙子，而皇帝所做，不过是布下眼线这种小事，已经属于是对于赵衍的额外恩典了。
但是这也就意味着，苏铭没有办法像回自己家一样从正面大摇大摆的进去，否则一定会盘查到身份。就算编造出再完美的谎言，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物件，苏铭可是一个都拿不出来。
他可不想在自己查清楚真相和局势前，就打草惊蛇。
“苏公子，你真的这么相信你这个赵叔吗？人们常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况大关朝八虎将之间本身就有利益的矛盾，如果赵将军真的记恨你，把你还活着的事实禀告圣上，我觉得，后果不堪设想。”
“我相信赵叔。”
苏铭甚至没有做过多的解释，仅仅因为赵叔为人忠厚，与家父私交甚笃这样的理由，随意便这么轻描淡写地回答道：我相信赵叔。
因为他相信，灵魂底色是一片纯白的赵叔，甚至可以用“一生无暇”的称号来称呼。
当年陷阵杀敌的白袍小将，如今也变成了垂垂老矣的老将军，有时候真得感慨一句岁月不饶人。
听罢，上官婉柔无奈地叹一口气：
“那我可真是舍命陪君子了啊。”
“多谢姑娘厚爱，小生甚是惶恐。”
“又耍贫嘴！”
在这一举一动都需要格外小心的地方，苏铭与上官婉柔居然还有兴趣拌着嘴，少年不由有些感慨，自己和这个姑娘，在某些地方还真是合得来啊。
而此刻的赵衍，正坐在书房内，秉烛夜读，瞄一眼窗外两个人影彷徨，直接问道：
“无事不登三宝殿，何人在外徘徊？进来说事吧。”
得到赵衍首肯之后，苏铭便带着上官婉柔一并进了书房，在这位白袍老将军面前一拜：
“赵将军，在下苏铭，冒大不讳于深夜拜访老将军，有要事相商。”
苏铭？
赵衍这才放下手中兵书，望向冒冒失失闯进房间中的这对男女，借着烛火的亮光，他自然而然认出了这位贤侄的面容。
他倒是没有过多的惊讶，捋捋胡子，思考了一会儿，随即吹灭了蜡烛：
“铭儿，你进这书房时，可曾有人与你打过照面？”
“回赵叔，一路飞檐走壁，并未被他人发现。”
赵衍点点头：
“进暗室，这里说话不方便。”
说罢，赵衍便起身，旋开摆放在书架上的开关，书架挪向两侧，冒出一个房间的暗门。
赵衍掏出钥匙打开石门，下楼几步，却发现苏铭与上官婉柔站在原地并没有跟过来，
“怎么，信不过老夫吗？”
从上官婉柔的视角来看，一个对于苏铭死而复生毫无惊讶之情，还能理所当然在书房开出一条暗道的老将军，实在是过于危险，和赵衍相识多年的是苏铭，不是上官婉柔，所以少女还是凭直觉拉住了苏铭的衣角。
这是在担心他的安危啊。
“上官姑娘，多谢你的关心，但是啊，在这里就没必要这么多心了。”
苏铭一副哄骗的口气，听得上官婉柔很是不爽，就好像他在背着自己和别人有什么私下里的秘密一样。
这种感情真的好奇怪，只是莫名其妙地觉得不爽。
不过上官婉柔最后还是摇摇头，放弃了似的：
“公子觉得没问题，那小女自然只能悉听尊便咯。”
只不过事实证明，苏铭并没有相信错人。
官场中的金钱、权力、地位可以腐化很多的人，让无数曾经的屠龙勇者转化成恶龙，千金易得，初心难守。
而这被他人赞誉为“一生无暇”的白袍将军，那自是这一生都可以算的上是问心无愧。
“铭儿，姑娘，老夫这一生功过相抵，算不上什么名将，唯有这把骨头还是挺硬的，所以不用担心我会对你们有所不利……毕竟我和他也算的上是旧相识了。”
撑着烛火的赵衍，带着二人缓缓下了暗室，一路上，赵衍就这样说着许许多多的琐事，对于苏铭在这深夜的来访并不意外，甚至有些欣慰。
在上朝时，听说苏铭亡故的消息时，赵衍只觉得心中悲戚，他还是这样，什么都没有做到，只能像一个局外人一样默默看着。
无论是苏满城的离去，还是程三思的分道扬镳，以及同僚的亡故，他什么都没有做到。
他宁可不要这一生无暇，而在这些最为关键的时候，帮这些兄弟一把，让他们能够有一个好的归宿。
“赵叔，你难道不对我的死而复生感到奇怪吗？”
赵衍回过头，烛光映出了他的影子，沉默良久后才说道：
“我本可以帮你，告诉你南蛮之行的蹊跷，但是碍于我与李相国还有一干重臣立下的约定，我最终还是你没有对你说出口，老夫可谓问心有愧。”
“愧疚于结党营私，扰乱朝政？”
赵衍听罢，哈哈大笑：
“铭儿，我与他们的约定，和朝政无关，也和庙堂无关，我只是想保下一些人，而被迫失去了某些自由。”
三个人边走边聊，说话间便已经来到了暗室之中：
“这间暗室，已经有了相当之长的岁月，原为神机匠人所造，堪比应天城皇宫的天牢，除了通往楼上的暗道外，没有任何可以进入的方法。这里曾经关押过许许多多叱咤风云的人物，也同样有我与你父亲苏满城的挚友，若我不答应他们的请求，很多事便会变得非常糟糕。”
上官婉柔似乎听出些端倪，尝试性直接问道：
“赵将军，你所说的这些事情，是否和景朝的灭亡有关。”
赵衍笑了下，苍老的脸上露出视乎有些缅怀，又有些嘲弄的笑容，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姑娘可真是冰雪聪明，只是这间暗室，并不只是和景朝灭亡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