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迪乌斯视角】
希露菲的话语想表达什么意思,我已经完全明白了。
倒不如说是我潜意识里早就明白了的事情,但我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无视和自我欺骗,直到沦落到今天的境地,把大家都害惨了,甚至害死了我最爱的人。
我隐藏着前世的秘密,隐藏着嗜杀的本性和仇恨的心,但却一直期待着能够暴露完全的自我并被包容吗。我一直都在用口是心非的可笑姿态,在向大家无声地哭泣和求救吗。我仰仗着自己称不上天赋只能算作弊的魔法才能,故作保护者的姿态,然而我却是最脆弱的那一个,最渴望被保护的那一个吗。
“我知道的啊,希露菲……可事到如今,我已经……”
我无法反驳希露菲的话语。心中的荒诞与空虚褪去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不甘与懊恼:我真实的心理年龄,原本比希露菲多出了多少倍呢?然而为什么,希露菲却能一针见血地戳破我的伪装,让我哑口无言呢?
希瓦莉尔老师生前与我讨论希露菲的事时,我无声地默认了我对希露菲有着占有欲,从那时直到我跟希露菲告白,我都一直以「俯瞰」的视角注视着她。这已经把她伤害得太深了,可是现在的我,真的还有余裕扭转过来,治愈这份过去的扭曲吗?
“鲁迪……”
隔壁的囚房沉默了片刻,才传来闷闷不乐的低语:“至少现在我还活着,我就在这里,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为什么我就不行呢?”
“手……”
“什么?”
我调整了一个角度躺在囚室角落,贴着囚栏间隙尽力伸出了我的胳臂,朝着希露菲那一侧的囚室:“手,够得到吗?”
“我试试看!”
希露菲一下子理解了我的意思,没多久,我的指尖探到了她的手腕,我们双手指尖相触,然后默契地手指交叉,最后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再也不肯分离。囚室之间的墙壁很薄,这点距离刚刚好,而且我们俩都还没成长到会被囚栏间隙卡住胳膊的年龄,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
现在与其说是我握住了希露菲的手,不如说她紧紧握住了我的手不肯放开。她的手比我预想的有力多了,而且似乎很紧张的样子,手心有点汗湿的感觉……但这没什么。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就这样,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们俩就这样隔着各自房间的囚栏手牵着手,能听得到的除了火把燃烧的声音,就只有我们俩的呼吸声。终于,希露菲打破了沉默:“那个……怎么样?”
“很安心……”
“真的吗?”
“嗯……希露菲你那边才是,这个姿势会不会太辛苦了?”
“没关系!要说辛苦的话……比刚才好多了。”
“希露菲叶特……你不会担心吗?”
“担心什么?”
“担心我也许现在还在假扮……假扮着被你需要,被你治愈的样子什么的……”
“鲁迪,现在你还在对我假扮着吗?”
“我不知道啊……”
“明明是自己的事,自己都不知道吗?”
“嗯……我好累,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想才好了……我从醒来以后就在想,啊,我是不是至少应该痛哭一场,来纪念希瓦莉尔老师的离去,然后再鼓起劲来向前看什么的……越是这么想,就觉得越是空虚,好像自己已经不再是自己……”
希露菲没有立刻回复我的言语,但是我能感到她的胳臂颤抖了一下,与我双手相握的力气也更大了一点。
“所以,你为希瓦莉尔老师而哭泣的时候,我有了那么一点点……被救赎的感觉。就像你在连着我的份在流泪,在告别一般。抱歉,这么说有点莫名其妙的……”
“不,没关系……”
“我想,我不一定会像你期待的那样,在你的怀里宣泄所有的悲伤,在你的支持下重整力量……我不知道要花多久,甚至不知道还有没有希望,有朝一日能从这样的创伤里走出来。希露菲叶特,就算我们以后继续在一起,不论是去什么样的地方还是经历什么样的冒险,我……”
“我明白了……”
“你还记得吗?玛奇玛生前曾经说过的话……她希望我们如果真的有朝一日要直面「秘密皇帝」,在踏上旅程以前一定要与各自的家人和解,放下所有的心结。她打的比方是,就像冒险者的鞋里进了沙子注定走不远一样,不能与家人相互理解和支持的旅程也走不远。”
“现在就是这样的状况吗?”
“嗯。我已经再也无法挽回希瓦莉尔老师,无法弥补我的过错,无法回报她甚至对她哪怕好好地告别了。这个心结我还有希望解开吗?我真的应该解开吗,这难道不是我应得的惩罚吗?我全都不知道……跟这样的我打交道,对你不也太不公平了吗?你就算对我倾注真心,就算一起战斗一起冒险,一起去我和希瓦莉尔老师都没有去过的地方,我也止不住在心里回想起希瓦莉尔老师的事,所有的快乐都会蒙上过去的阴影……”
“这样的话……我们俩不就是‘共犯’了吗?”
“……!??”
希露菲的话语让我如同脊背过了电一般一激,而她则轻声继续说了下去:“鲁迪说的我已经知道了,可鲁迪的心情我也有啊!我也不知道,未来和鲁迪在一起经历这般那般的话,我会不会觉得这一切都不是我应得的,因为最应得的希瓦莉尔老师已经为了保护我们不在了……就算是这样的阴影,为什么鲁迪你觉得是你自己在面对呢?明明我也是啊!明明应该是……应该是我们一起去面对的啊……”
“一起去面对?”
“嗯。一起去面对吧。”
“你真的愿意吗,希露菲叶特?和我这么软弱,这么虚伪的家伙在一起?”
“和我早就喜欢上了的,也最需要我的鲁迪在一起!”
“哪怕前面是地狱?”
“鲁迪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谢谢你,希露菲叶特。”
“……”
“其实呢,这种时候是不是说一句‘我爱你’才更像样?可是,现在的我既没有资格,也没有心情说出‘爱’这个字。而且还有接下来要面临的战斗……现在的我只能向你保证一件事。”
我深吸了一口气,最后才字斟句酌地说道:“我再也不会在你的面前逞强,也绝不会伪装被你治愈!现在的我,没办法坦坦荡荡地说,你就是我爱着的那个人,我只能说……你是那个我面对的时候,不用再戴上假面的那个人!哪怕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也需要一些时间整理我的心情,直面我的创伤,我不知道究竟需要多久,所以……”
“没关系。”
希露菲终于松开了紧握我的手,但是并未将手抽回去,而是改为覆盖在我的手背上轻轻摩挲:“没关系,我们一起等,一起去面对……不管需要多少个月,不管需要多少年……哪怕是一生,我也愿意哦,鲁迪!”
“谢谢你,希露菲叶特!”
“嗯。我爱你哦,鲁迪乌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