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地声音缓慢微弱地响起:“亚兰希恩……你说,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山洞里被寂静所占据,山洞外则不断传出白石怪物撞击墙壁的震响声。

我双手抱着膝盖坐在墙边,低着头,一言不发。

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视线中看到猩红的血与黑灰的尘土混合在一起,愈发显得污浊不堪。

生命的尽头,便是冰冷的死亡……

马洛里重重咳了两声,脸上露出释然的笑。

“你不用说,我知道,我现在的伤势根本不是低中级魔法可以治愈好的,而且你现在也很没有多少魔力了吧?”

我感应了一下自身的状态,安静了数秒,轻轻说道:“魔力倒是还算充沛,只是精神力消耗得差不多了。”

“亚兰希恩,听我说……”马洛里看着我,嘴角弯出一抹轻微的弧度,“我看来是出不去了,等你恢复后,就返回蓝水城吧。定位石就在我衣服的口袋里,它能帮你找到纯白议会,我们最初进入遗迹的隧道你还记得吗?就是那个天花板上有着像水珠一样的石头的地方。在隧道尽头处的地板上画着一座小型传送阵,只要输入少许魔力就能开启,到时候你就会被直接传送到我们来时的地方。”

马洛里与地面相贴的脸颊染满他自己的血,只是嘴角的笑意不减,“没,没想到,我居然会死在遗迹里。不过,死前没能成功施放出一级魔法,真是让人遗憾。”

“不要太悲观了,马洛里主教,我们还有希望。”我咬了咬嘴唇,四周淡淡的血腥味让我心中愈发郁结,洞口外不断响起的震动声让人不安又烦躁。

马洛里嘴角渗着鲜血,勉强笑了笑,说道:“或许我除了学习神术与魔法之外,还应该去努力尝试成为一名骑士呢。亚兰希恩,你知道吧,我们依靠的是魔法与神术的力量,本身其实脆弱不堪,被身体稍微强壮的普通人正面击中一拳都会感到疼痛,有希望的不是我们,而是你。希望你能安然回到蓝水城,而我看来注定要长眠于此了,还好,这里是魔法师的遗迹,该死的神的光辉照耀不到我。”

我再次陷入沉默,过了短暂的时间,我平静地说道:“如果你之前返回上面的时候,不去伸手抓我,而是留下我做白石怪物的诱饵,可能你会活下去。”

这也是我坚持要把马洛里拖到洞里,而不是抛下不管的原因所在。

白衣主教轻笑了下,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要努力换个姿势,却还是无功而返。

“抛下同伴可不是我的风格……好吧,我的真实想法是想把你带出去,然后继续利用你魔法师的身份探索这片遗迹,我魔力弱小,任何一扇炼金大门都可能挡住我的路,事实证明的我有点过于自信了,不但没把你带出去,自己也即将死去。”

马洛里撇了撇嘴,说道:“这可能是我人生中最蠢的一个选择了。”

“是么……可是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在那种情况下选择拉上一个人逃离,毕竟锁链的速度会因此而下降。活下去,总会比探索遗迹更重要些吧。”

马洛里的呼吸越来越缓慢,艰难地说道:“亚兰希恩,能帮我翻一个身吗?这样趴在地上,胸口挺疼的。”

我小心翼翼地抬起他一边的胳膊,将他半个身子朝另一边翻去,右手接过他那边的肩膀,随着翻身缓缓放在地上。

双手再次沾满了血污。

我坐回原位,马洛里躺在地面,头部望着山洞的顶部。

“对我而言,果然还是探索遗迹更重要些。”他出声说道。

有些无语的我问道:“为什么?这座遗迹有什么吸引你的吗?”

“力量吸引着我,我想在遗迹里获得能够提升实力的东西。”

“力量么……你对力量的执着,还真是让人惊叹。不过能告诉我,你渴望力量的原因真的只是出自人类的本能吗?”

如果马洛里不再说话,估计很快就会睡着。

我想多和他交谈,争取一线生机。

马洛里表情沉寂下去,当我心里泛起不安的时候,他终于再次出声说话了,只是这次的话有些漫长,过了很久都没有停止,他好像在人生将要结束的时候终于有了诉说这些话的机会。

“从前,有一位不会笑的少年,同伴们都不想和他在一起,因为那家伙总是臭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好像任何事都事不关己,其实,他从小时候就是这样了,没有任何原因。后来,孤独的那孩子加入了家附近的教堂,开始学习神术。

有天,几名与他一同学习神术的少年将他围在墙角,拿着笔问他为什么不会笑,他支支吾吾地解释说自己幼年时就不会微笑,心里害怕极了,那几名少年笑着说,那我们来帮你笑吧。于是少年们欢笑着用鹅毛笔在他的脸上胡乱涂画,那孩子却不敢反抗一下。他晚上回家的时候被母亲看到自己的样子,被母亲质问,他回答说脸上的图案是自己和朋友们搞得的恶作剧。

他的母亲竟开心地露出笑容,她说我的孩子终于交到了朋友。

那孩子没有跟着母亲一起笑,因为他不会笑,他只是看着母亲笑。

从那以后,他每天回家时,都会先跑到远一些的小河旁,清洗一遍自己的脸。

不知为何,他畏惧看到母亲的笑容,母亲的笑容会使他浑身冰冷如同坠入教会书籍中描绘的地狱,恐怖不堪。

就这样,那孩子逐渐成长,从不会笑的少年成为了一名不会笑的神术师,他依旧不会展露笑容,只是原先经常带着笑意在他脸上胡乱涂抹的同伴们已接连消失。

不会笑的神术师成为了教堂里的牧师,他的实力因为勤奋的缘故比常人要出众,但是由于那张不会笑甚至愈发冷漠的脸,他不停地遭到人们的厌恶与畏惧。

最终,他被派往到海那边陌生的帝国传教,远离家乡,在陌生帝国最偏远的城市里做一名主教。

尽管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尽管每天都有好好洗漱,但他总会时不时有一种错觉,一种自己脸上到处涂抹着墨水,画着丑陋的笑容的错觉。

那种痛苦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后来,身处异国他乡的神术师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学会了如何微笑,经过一位老牧师的开导,他的心境也不再压抑,他变了,开始学习邪恶的魔法,挪用教会的经费,甚至把教会的神术制品交易给艾维亚的城主,只是想要变得更强,为了被噩梦所笼罩的尊严,哪怕付出丑陋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马洛里咳了咳,笑着说道:“我想要获得力量,并不是为了回到布里尼西恩找把我派往到艾维亚的人们复仇,而是为了让自己永远不要再重蹈覆辙,永远不要再因为弱小而受到任何屈辱。”

我静静听完了马洛里的讲述,途中未发一言。

只是我的右手插在衣服的口袋里,暗中捏到了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子,这是我在马洛里讲述的途中发现的。

我原本郁结的内心,当发现这个瓶子后,便渐渐镇静了下来。

“或许你不用死,马洛里主教。”我开口说道。

“不……亚兰希恩,去冥想恢复你的精神力吧,我眼睛好困,要睡着了,只是等你回到蓝水城之后,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似乎是刚才说的太多,也可能是终于把心里压抑的东西诉说出来,马洛里的神色带着点解脱,呼吸也越来越微弱。

“你是在留遗言吗?”

“也可以这么认为,是我把你逼迫到这里来的,所以你拒绝我也不会怪你,不过在这之前至少请听我说完吧。蓝水城的教堂里有一位行将朽木的老牧师,请你……”

“那种事情你憋在心里自己去做吧,我可不想听你说什么遗言。”

我将口袋里的玻璃瓶子拿出,蹲在白衣主教身旁,在他不明所以地眼神中将瓶子里的液体灌进他的喉咙里。

“什、什么东西?”

马洛里咳嗽了下,困惑地看向我手中的空瓶子。

我将空瓶子放在地上,稍微有些心痛地说道说道:“由四种稀有魔法材料配制的治疗系炼金药剂,品质为四级,很是珍贵,给你真是浪费了。”

“炼金药剂?有用吗?!”马洛里忽视了我后半句话,直接双瞳收缩一圈问道。

“当然有用,”我嘴角抽了抽,说道,“复苏药剂品质为四级,能够非常有效地治疗人体伤势,就算人体心脏受损,使用即时也能抢救回来……当初弄这东西花了不少功夫,我还差点被几只三级魔兽吃掉。可惜我们用复苏药剂救治的同伴却还留在蓝水城,也不知道她如今醒过来了没有。”

我随着话语陷入在蓝水城里的那段回忆,那段日子虽然短暂,但是生活的很轻松,沉溺于被从绝望中拯救出来的希望里,直到我得知将我拯救出来的人同样需要拯救,才从陡然而至又即将失去的正常与光明里清醒。

冰冷的剑斩断虚假的治愈,又带来真正的希望。

需要我去追逐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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