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默感觉自己快热死了。

就像是被绑在篝火上的烤鱼,浑身上下都闷的冒汗,无论如何挣扎也难逃被烤熟的命运。

“哈——!”

“我被师姐做成烤鱼了?!”

何以默猛地坐起身来,大口喘着粗气。

映入眼帘的是一床厚重的棉被,以及装修古典简素的木屋。

好在,他还活着,没有变成烤鱼。

“热死了,这到底是给我垫了几层棉被?”

何以默掀开被子,感到些许头疼。

他不是自然醒的,是被棉被闷醒的。

他现在隐约还记得,昨晚墨语烟给自己献舞,但自己却还没赏完一曲,就中途迷迷糊糊的流鼻血晕了过去。

何以默并不是赏舞太兴奋才晕的,纯是这具身体先天羸弱。

作为太师府的少爷,何以默从小就没怎么经历过高强度运动,如今一口气爬了千米高的海拔,这才不堪负重的昏了过去。

“这筑基期的修为难道是虚的吗?”

“游戏里爬山,分明累了找一块平底停下了歇几秒,体力值就又恢复满了。”

何以默望着自己的双手,再度感受到重生的真实性。

他掀开三层棉被,翻身下床,好在身上的衣服没有被扒掉。

推开那扇木门,映入眼帘的依旧是一轮圆月。

“天还没亮…”

何以默接着向院子走去。

他看见坐在石桌边独自下棋的白衣仙子,停下脚步,与此同时后者也抬眸看向他。

何以默腿还有点麻,但墨语烟也没催他,只是默默注视着他这虚弱的模样,直到何以默在她的棋盘对侧坐下。

“抱歉,刚才不小心晕倒了…”

何以默惭愧的解释,同时自觉的接管了白棋一方。

墨语烟点点头,眼中的担忧也渐渐安心:

“是我的误判,本来想给你一点考验,没想到凡人之躯居然如此瘦弱。”

“……”

何以默脸上的微笑并不开心。

他想说墨语烟看上去也是弱不禁风的纤瘦女子,但一想到人家是修仙者,穿高跟鞋都不耽误御剑呢,这修仙世界的强弱哪里还需要通过物理层面来判断?

“没能让师姐大人尽兴,我很抱歉。”

何以默叹了口气,拖着脸继续下棋。

好在,他虽然没有墨语烟那么强壮,但至少脑子还是很好使的。

“昨晚那一曲舞,便是你说的奖励?”

许久沉默的棋局对弈,终归还是何以默先耐不住性子。

墨语烟专注下棋,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

“为什么?”

他继而追问。

这一次,墨语烟抬起头看向他:

“那天晚上,你是有意输给我,若论真正实力,自然是你赢了……所以,按照赌约我理应为你献舞助兴。”

“你怎么会知道?”他眨了眨眼,恍然大悟。

“我棋术不精,但我不傻。”

墨语烟忍不住冷声开口。

她的声音比平常高了几个分贝,何以默能明显感受到她眼中的不满。

“难怪,你非要把我带上山……”

何以默早已认命的喃喃自语,随后走下一步至关重要的白棋。

这一步走下去,墨语烟直接被吃掉了八九枚黑棋。

何以默观察着墨语烟的仙颜,能看出后者内心的惊讶,不甘,以及全局被玩弄于鼓掌的羞怒屈辱。

但许久的沉默,墨语烟还是沉住了气。

“那天晚上,你果然让我了。”

她闭上眼睛,可手中的黑棋却没有停下反抗,即便这局棋对她而言早已胜算渺茫。

何以默也不骄躁,认真陪着她下完这盘棋。

只是如今,他已经没必要再让着她。

“你到底为什么会对围棋如此执着?”

走完最后定居一棋,何以默再度发问。

与之前一样,他没抱有什么期望,就像是在游戏里随便戳NPC试试能不能触发剧情。

但这一次,何以默似乎已经满足了墨语烟坦白的条件。

月幕下,白衣仙子在片刻沉默后,朱唇释怀的笑道:

“小的时候,父亲总是独自坐在山顶下棋。”

“父亲是个无聊又孤僻的人,他从来不陪我玩,总是让我陪他下棋,他还严苛的要求我背那些晦涩难懂的棋谱……”

“可我自幼不喜棋术,我喜欢剑,想跟着邻家的姐姐学剑,因而在童年时没少与父亲叛逆。”

“后来…”

“我被师尊检测出剑道天赋,父亲认清了现实,也就没再教过我下棋。”

“九岁那年,父亲不在了。”

讲到这里,墨语烟垂落眼帘,唇角的微笑也渐渐变得落寞孤独。

她看向何以默,有些惭愧的自嘲:

“父亲什么也没给我留下,只有一盘棋与几本破旧的棋谱。”

“我是父亲生前最疼爱的孩子,可如今,我却看不懂他留下的棋谱,也根本不懂那盘陈旧的老棋究竟该怎么破解……”

“所以,我想重新学棋。”

说到最后,墨语烟看向何以默,眼中的执着也终于流露了真相。

何以默眉头紧锁,点头思索。

刚刚墨语烟讲的这些,全都能与原著的故事背景对上号。

何以默记得,在《堕仙》原著里,墨语烟是出身名门世家的天命之女,但在她九岁那年,家门不幸,灭顶天灾,整个墨家上下就只留下墨语烟一个小丫头……

后来,墨语烟那些谜语人的互动台词,也多少都与家族被灭有关联,所以才会那么苦大仇深。

可如果墨语烟执着下棋,是因为父亲留下的遗产……

“那师尊他又为何下令禁止你触及棋谱?”

何以默不由道出心中困惑。

墨语烟惭愧的冷笑一声,仙颜尽显平静与无奈:“师尊自从当上宗主,便来无影去无踪,在没有打败他之前,他才不会告诉我真相。”

“所以,你带我上山,也不是瞧上我了,只是单纯想找个陪练下棋?”何以默挑眉。

“除了下棋,你对我而言确实没什么价值了。”

她面无表情的冷言道,原本惜忆的美眸也再度垂落下来。

气氛变得有点冷。

何以默并不觉得失落,这样利益分明的关系,反而让他在墨语烟身边少了几分压力,多几分安全感。

“我这么直白,让你失望了吗?”

白衣仙子语调婉转,朱唇浅笑的望着何以默。

后者耸耸肩,继续下棋:

“有一点,但至少我也占到便宜了,不算亏。”

“那就好,我不希望让你误会。”

墨语烟点点头,清冷眸子除了几分对弱者的怜悯,再无其他多余的情感。

虽然她比原著腹黑爱笑了许多,但唯独刻在骨子里的孤冷没有改变。

仅是这黯淡冷漠的一个眼神,就足够让任何男人对她放弃念想。

好在,何以默早已过了热血沸腾的年纪,不会再幻想自己是什么小说里的天命之子。

对漂亮的女人不抱有幻想,也就不会有被撇清关系的打击。

“听我说。”

“你这步棋应该走这里。”

棋局末尾,何以默也语调清冷的开口。

他突然这么认真的指教起来,不由让对侧的白衣仙子也抬头看向他。

她轻咬朱唇,观察了一下棋局,最终还是语带不解:“为什么?”

“先听我的走,反正你也没什么胜算了。”

“……”

墨语烟紧紧攥着手中的棋子。

这种被凡人高高在上指教的感觉,对于天命之女而言并不好受。

墨语烟不禁想到自己的父亲。

她小时候只喜欢剑术,享受打败对手的优越感,瞧不上那些天天坐在屋子里琴棋书画的书呆子。

而那个时候,父亲就是像何以默现在这样教她下棋。

她既不愿意学,也根本学不懂。

没了剑,在这复杂的棋盘上,她才是那个没天赋的呆子,她讨厌这种再怎么努力也还是被压一头的屈辱感。

“你要是觉得被我这废物凡人教棋丢人,你也可以继续按自己的想法下完这盘棋。”

“反正我被你绑上山,唯一的价值也不过是陪你下棋而已。”

“寄人篱下,我都听你。”

何以默单手托腮,兴致乏乏的观察着墨语烟的表情。

许久的沉默。

墨语烟没有再开口,只是乖乖按照何以默的指点走棋。

接下来的数步棋,墨语烟几乎被剥夺了自主权,完全按照何以默的思路来走棋,即便她根本看不懂何以默为什么要这么走。

砰!

随着最后一步棋,按照何以默的指挥落入残局。

全程云里雾里的墨语烟这才恍然大悟。

“这叫布阵。”

“围棋的子数很多,胜负不会分的那么快,眼光放的长远些,放弃本就岌岌可危的残棋,以小子做诱饵未尝不可钓上大鱼扭转局势。”

“现在看懂了吗?”

何以默放下棋子,心平气和的讲解。

墨语烟望着眼前这盘扭转大局的黑棋,满眼惊愕,她在脑海里认真的复盘每一步棋,思考了很久才隐约看懂了何以默的套路。

可是……

看得懂,不代表学得会。

如果再让墨语烟亲自遇到这种局势,她大概还是想不到何以默这么长远的阵法。

许久沉思,墨语烟最终能够说出口的,似乎也只有发自内心的赞叹。

“原来这样,厉害。”

她谦虚的点头,早已戒骄戒躁。

因为何以默说的没错,他本就是墨语烟绑上山的陪练,若是墨语烟在他面前还放不下面子,那彼此又何必在一起浪费时间与精力呢?。

何以默叹了口气,把怀里的棋谱掏出来。

“这些棋谱,是小时候太爷爷教我下棋送我的。”

“你可以先拿着看,看不懂就来问我,但我也不保证所有阵法全都记得……”

“切忌,要是棋谱被师尊发现,千万不要把我供出去。”

最后一句话,何以默眼中的求生欲极强。

虽然重生以来,他还没见过无极宗主,但前世的记忆,还是让他对那剑尊老头的严苛军训记忆尤深。

“你先看着,我昨晚没睡好,回去再歇会儿。"

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何以默昨晚操劳的困意也渐渐涌上心头。

他摆摆手,打算再回屋补补觉。

但墨语烟却叫住了他:

“那是我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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