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演出就开始了,livehouse来了不少人,但没有人是来看小刘她们的。对比起秃头和另外一支乐队,她们什么都不是,没有人认识他们,更没有人期待他们。他们就像是一种附赠品,一种夹杂在中间的可有可无的调味剂。她们既不负责开场,也不负责收尾,她们像是不被需要一样的放在了中间,丢弃在了舞台上。

那支穿着华丽裤子的乐队很会带动气氛。他们的开场迎来了很多欢呼,有些人蹦跶了起来,有些人跟着唱歌。他们的歌不怎么样,但至少熟悉舞台。他们懂得怎么煽动情绪,很懂得怎么煽动情绪,尤其是那个主唱。他让哪些人跳,那些人就跳。他让哪些人安静听,哪些人就安静听。当然他也不是总是唱歌,有时候会让吉他手唱,那吉他手很会打扮,比小刘会打扮多了。衣服上挂了些东西,脸上的妆更是特意准备过。

她唱歌很温柔,比男主唱好听,但她看上很不自信,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主唱是男人而不是她。男主唱又走到了前面,他又开始唱了。台下也接着跟着唱,小刘没想到他们那么出名,更没想到自己会被搭讪。那是一个同样穿着新潮裤子的男人,他一头卷发,看上去有些邋遢。他问她要微信,她给了。他又问她是不是乐手,小刘说是的。男人问小刘他是不是也要演出,小刘不胜其烦没有搭理。

男人又问小刘,觉得这支乐队怎么样。小刘回答,无比差劲。男人有些意外,然后就不问了。

一个小时很快就结束了,再之后就到小刘她们了。她们插上线,就像排练时一样紧张,小刘的手上都是汗,琦琦也是。一瓶啤酒完全没有帮助,只是让事情变得更糟。台下的人都在看她们,小刘看到了一些紧张的情绪,有些人在为她们感到紧张,她觉得很累,应付那些眼神她觉得很累。

她看向身后,灯虽然已经灭了,但她看得见鲫鱼的鼓棒悬在空中,她在督促她开始。她走到麦克风前。

“咳,咳。”

“你说你,不想在这里!我也不想在这里!但天黑的太快想走早就来不及!”

灯在音乐响起的那个瞬间亮了,那不是她们的歌,是一支出名乐队的歌。它非常躁动,非常适合开场,小刘喜欢那首歌,虽然很多人都不喜欢。它充斥着力量,好像要把这已经烂了的世界砸地更烂一样。她奋力歌唱,连弹错和弦也没有停下。麦克风马上就要坚持不住了,它马上就要因为躁动而分崩离析。小刘扫着和弦,听着架子鼓在飞奔,她太喜欢那首歌的架子鼓了,甚至其余的都不需要只要架子鼓都可以。

“哦,我爱你,那些问题我都没关系,但你离开了这里,于是我们不再年~轻~”

琦琦在最后加入了合声,她的声音和小刘的声音揉搓在一起,那是小刘最喜欢的部分,简直和爱情一样。唱完了她们都在流汗,所有人都在流汗,喘气声透过麦克风被放大了。台下很黑小刘看不清楚,她知道有人也在喘气,已经有人注意到了她们,尤其是刚刚那个朝她搭讪的男人,他正在认真盯着小刘。

她还是紧张,甚至更紧张了。情绪来到了顶点,她感觉不适,想要逃走。下一首就是她们自己的歌了,那些人真的会听吗,她的声音真的能传递出去吗?她从来没想过那些问题,只有在那一刻她想了。她从来不矫情,以后也不会,可偏偏在那一刻她感觉到了犹豫,她想爸爸,非常想,也想妈妈。她多希望她们现在就能去到台下,去看她。下一首歌马上就要开始了,小刘还没准备好,可能永远也准备不好了。

她看向琦姐,她在摇头。她到底为什么摇头,小刘弄不明白。音乐响起来了,小刘硬着头皮上了。她弹得很乱,和心情一样乱,琦姐看出了小刘的忧虑于是她踩了效果器,她开始变奏了。那还是一段吉他solo台下在欢呼,所有人都在注意她,接着她躺了下来,就在旋律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她卧倒在了地上,满地打滚。

小刘瞪大了眼睛,她没有见过那种疯狂,更没有见过那种狂热。她像是喝醉了酒耍酒疯,但她肯定没有醉。她就那样在地上画圈,一圈又一圈,她大喊煤团,煤团也开始打滚,然后又喊小刘,接着让煤团把小刘拉倒。她顺势倒在了 煤团身旁,然后她不紧张了。那些听众都被琦琦弄得捧腹大笑,他们都期待着这一幕的发生。小刘也扫起了旋律,一遍又一遍的冲动终于冲散的紧张。

她站了起来,那时机恰到好处,就像是密谋已久的什么样一样。她来到了麦克风前,她看向舞台,新裤子男人还在看她,不过这一次他的眼睛没有杀伤力。她凑近麦克风,她唱起。

“你还在听一些严肃的音乐吗?”

“你还在等一次有钱的屁话吗?”

“我们需要考级,需要被证明。”

“需要可以被证实的情绪与一些悲剧。”

“感触与无奈都极具意义,或许紧虽其次的要一些焦虑。”

“在某次意外中,在某个夜里,我们会挥洒一些液体。”

“会证实生命的意义,我们会证明痛苦的必要性。”

“今夜~无限长~”

“昨天的人,在柔软的被子里~”

“今晚~无念想~”

“今天的人,在明天的爱里~”

“我们可以嘲笑死亡,嘲笑这极其重要的死亡。”

“我们可以嘲笑死亡,嘲笑这极其落魄的死亡”

“我们或许可以嘲笑死亡,嘲笑这个美丽的,严肃的,令人发指的死亡。”

“今夜~无限长~”

“昨天的人,在柔软的被子里~”

“今夜~无念想~”

“今天的人,在明天的爱里~”

“我们会在某个地方,自作聪明的唱出这些个垃圾。”

“再然后写一本书,写一本只有自己在乎的书。”

“我们会以为自己是个作家,尤其是在这个年纪。”

“在这个总觉得自己是个作家的年纪,写一本关于死的书。”

“再然后?再然后你就成年了。”

尾奏时小刘换了木吉他,温暖的声音感动了一些人,也疑惑了一些人。

煤团与琦姐早就站了起来,小刘从此再也不想爸爸了,她已经给爸爸和妈妈都做了道别,之后都不会在想他们了。她唱完了那首歌,就成为了自己,那个什么鬼乐队终于找到了自己。他们的音乐有些简陋,又或许复杂,但这些都不重要了,他们有了自己音乐,有了独属于自己的东西。在那一刻,小刘写出了歌。那再也不是一些重复而又无聊的和弦,而是一首真正的歌。琦姐为她高兴,更为自己高兴。在那么多年的努力之后,她终于看到了一首歌,一首属于她们的歌。小刘看到有些眼泪在她的眼眶打转,台下响起了掌声,也有人离场。

有些人能够感受到那种悲伤,有些人则从来没悲伤过。那些没有悲伤过的人已经走了,剩下的都是能够理解那种情绪的人。小刘看到了一些羡慕的眼神,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了,她的声音从来不难听,只是对于多数人很难听而已。她的声音太过悲伤了,那不是那种书面上的悲伤,一种能够被直观感受的悲伤,而是一种只埋藏在幽暗深处的悲伤。她明白了,她彻底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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