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岳茯苓的耳边,好似想起了另外一个声音。

她转过身来,看见了另一个自己,正站在鸟语花香的山谷之中,而在她身后不远处,则是一位谷内的下属。

“岳谷主,二十年前的忘忧花之乱,许多线索跟相关的卷宗都已经被烧毁了,到现在我们也不清楚那些魔修为何会将忘忧花粉投放在药仙谷,也不清楚药仙谷的秘传功体为何对忘忧花粉并无效用。”

“这些年按您的想法重新调查过后,我们却发现,就在忘忧花粉侵入药仙谷引起大乱的前几天,谷上有一些宣药堂的人造访,您应该还记得这个宣药堂吧,他们曾经的少主就是差点与您……咳咳,抱歉。”

“总之,我们顺着这条线往下查,发现了宣药堂在那件事之后便彻底销声匿迹了,他们消失的节点,正好与后来用忘忧花侵扰凡尘境的魔修出现的节点相接近。”

“然后,我们便发现了,其实宣药堂,本身就是那些魔修用来伪装自己才摆到台面上的伪装,可他们的堂主曾给老谷主写过一些信,但那些信我们并未在老谷主的住所里找到过。”

“如果一切属实的话——”

调查者的汇报,最终被一只不知道从何处飞来的信鸽给打断了。

岳茯苓伸手让信鸽停在了手指上,取下了绑在信鸽脚上的纸条,那上面赫然用灵力写着一些话。

“那信上……写了什么?”

见岳茯苓的表情逐渐变得微妙起来,调查员有些好奇地问道。

“叶宗主派人问我讨要一些药材,用来还她帮我一起调查凌元宗与药仙谷所行暗事的人情,你一会儿便去库房领来这些东西送到我这里,我亲自去一趟凌元宗。”

“可……”

调查员有些迟疑地问道,“关于我刚刚说的那些事情……”

“我已经知道了。”岳茯苓轻轻地点了点头,“关于老谷主的调查便告一段落吧,一切等我回来之后再谈。”

“好的谷主。”

而等到那人离开这里之后,岳茯苓的心底也不禁闪过了整件事情如今的面貌。

老谷主的死另有隐情,忘忧花似乎也与药仙谷颇有渊源,而且在过往的卷宗中,差不多三四十年前,有两个的名字频繁出现在卷宗,可身为岳家人却并未记录其中一位岳姓女子的更多事情了。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她曾经的那位未婚夫,原来真的是魔修之人。

如此一来的话,那洛章流当初,岂不是还帮了她?

当初他身为凌元宗的大弟子,不惜冒着破坏与药仙谷关系的风险也要执意如此,事后也没有半句解释,老谷主并未追究什么,是否从那时起就知道那位未婚夫的身份。

可为何……从未有人向她说明过,她就这样一直将洛章流当做十恶不赦的恶徒,即便二人一同流落荒岛,几近同生共死之后,他也从未将一切明说过。

他宁愿扮演一位恶人,宁愿被自己一辈子讨厌,宁可硬生生地挨上自己一剑,也只是面带微笑地拔出了匕首,顺便不轻不重地吐槽了自己几句。

他为什么能将这一切……都藏在心底呢?

看到这里,岳茯苓再次转过身来。

那正是在那座荒岛上。

彼时,复仇戏码都已经过去,洛章流与岳茯苓在觉海上的极寒之夜中坚持了整整四个月,也终于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束缚住岳茯苓的绳子早已经解开,少女面色苍白,嘴唇发紫地蜷缩在洞口,浑身上下都忍不住打起了颤。

她的意识已经快要陷入沉沦的海洋,可每当她快要睡去之时,耳边也总能响起男子的声音。

“喂,小药师,你不会要睡过去了吧,我可还等着你复仇呢。”

“小药师,你说老天爷是不是故意把我俩放在这里,要是最后你死了我没死,那你得多生气。”

“小药师,你应该多学学怎么拿刀捅人,再不济你得对阵下药,男人身上能砍的地方多了去了。”

“小药师,你可千万别死,你要是死了只留我一个的话未免无趣了些,连说话的人都没了。”

“小药师……”

“小药师……”

“小药师……”

她也不记得洛章流究竟在自己的耳边说了多少句不重样的嘲讽,他拼尽全力地想让自己不要这么睡过去,想让自己能多撑上一段时间。

多少个日夜,多少句絮叨,直至洛章流的声音都变得沙哑,他也没有放弃尝试救下眼前的自己。

直至。

在如同清晨朝日的光芒中,他握住了自己的手,轻声说道:“我带你离开这里,小药师。”

这句话……

在听闻这句话的刹那,一直旁观着二人境遇的岳茯苓,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

若是她便是苓儿,若她自小就在槐洲城之中,若她刚刚看见的一切都是苓儿的回忆,都是自己的回忆。

那——

再一次转过身来,岳茯苓已然回到了那条陌生而又熟悉的小弄堂之中。

她的眼前,瘦弱的女孩扑倒在地上,不远处便是那些对着她挥出了屠刀的黑衣人们。

而这一次,她并没有选择上前帮助那个小丫头。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随着长刀距离儿时的自己越来越近。

只见一个人影迅速地穿过了自己,横剑斩断了所有黑衣人的兵刃,如同救世主一般站在了女孩的面前。

长廊之中,他的面庞沐浴在晨光之中,或许有些模糊,可他口中的那句话,却是自己梦到了千次的那一句——“我带你离开这里,好吗?”

倏然,那些朦胧的光雾如同潮水一般褪去,岳茯苓只见到,那人熟悉的模样。

……

原来

……

在那么久那么久之前

……

我就已经

……

喜欢你了么?

……

……

密室之前,黑发女子被熟悉的针法刺穿了身体的各处,她的眼神空洞,毫无任何反抗的意识,只愿就此沉沦在母女俩虚假的梦境之中。

在那个梦里,她母亲并没有离开她,没有将丈夫死前无奈藏于医馆中的忘忧花转移到一个不会有人知晓的地方,而是带着她逃往了一个边陲小镇,开了一家小小的医馆,过着平淡而又简单的生活。

可渐渐的,她的眼中重新有了光彩。

她抬起头来,看向了不远处那位面容扭曲的老者,认真地,轻声地问道。

“师父,当年我娘,为何要跟我爹一起偷走忘忧花?”

“两个无知的蠢货,忘忧花分明是能让我们功体圆满的圣品,他们却说这是蛊惑人心的妖花,老夫的眼光还能比不过他们这种目光短浅之人?”

可师父,那忘忧花,确实是蛊惑人心的不详之物啊。

“师父,我当年的婚事又是怎么一回事?”

“呵,那个魔修不知道从哪里调查出了你的身世,居然还威胁上了老夫,不过他们手中居然真有忘忧花的花粉,这笔交易老夫又怎会不应允下来。”

“只是,谁知道凌元宗那小子居然早就盯上了他,还顺藤摸瓜查出了全部的来龙去脉,当初是老夫哄骗那小子将你交给我好好照料,那小子就算知道了真相又如何,他根本不敢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他怕你会没办法接受这一切,于是只能将那伙魔修立刻屠戮殆尽,可你居然还将他视为仇人,真是有趣。”

听着老者终于将自己最后的两个问题解答了,岳茯苓也未曾想过,自己在知道了这一切之后还会这般平静。

她只是将老者留给自己的银针,慢慢地放回针线包里,然后放在了地上,轻轻地向老者的方向推出了一些距离。

“这身伤是我欠你的养育之恩。”她轻声说道,“这玄针是您留给我的出师礼物,现在我与您已经不欠什么了。”

“你……你想做什么?”扭曲的老者微微皱起了眉头,“明明已经得知了这一切,你为何会流露出这种表情?”

“岳茯苓!你不应该清醒过来!”

“因为……”女子的嘴角,勾勒除了一抹温婉,且纯粹的浅笑,“有人一直都想带我离开这里。”

她轻轻地举起了右手,七彩的线条在她的手掌间不断翻飞,而最终形成了一把独一无二的瑶琴。

伴随着指尖拨弄起了琴弦,蕴含强烈情感的音波霎时回荡在整个幻境空间之内,引得面前老者的身体也变得愈加扭曲。

“不……不……!”

这琴声令人看似情感强烈,力量勃发,可琴声却又如同小桥溪水,源远流长。

它穿过了时间与空间的交汇,沿着倒影之下的漫天星汉,流到了那一晚的母女的身旁。

听着这仿佛能让人平静下来的琴音,母亲的耳边,仿佛响起了一个来自久远之后的女声。

“娘亲,便去做你认为是对的事情吧。”

“小苓儿永远都不会怨恨你的离去,她会继承娘亲的这份赤子之心,无论遇到怎样的困难与险阻,她都会跟娘亲这般勇敢得挺过去的。”

“因为,她是爹娘最喜欢的小苓儿。”

“因为,她的身边,也有一个明明很聪明,却迟钝得有些要命,又嘴硬又别扭,只喜欢把事情都埋在心底,可一直以来都在关心她的笨蛋。”

“她的余生,可要跟这位笨蛋小姐,好好算一算这几十年来的账。”

——

——

为什么都没有吐槽啦,大家觉得怎么样呀,这章是3000字求月票哦!!!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