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肢无法活动，已经渐渐失去了使用身体的能力。可能，再支撑一天，我就会饿死吧。

我差不多已经绝望了。直到，晚上晶泪室女入睡的时候，来了两名访客。

这两人我都认识，一位是之前负责管理晶泪室女的络腮胡子老员工，另一位是带领我参观公司的智能AI人事总管厄娃。

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员工N-1041999，我是来统计员工数量的，你现在告诉我E-1042024的存亡条件无法判断是什么意思？”

厄娃看起来有些急躁，她抱着平板的动作美极了。虽然我知道那也只是个投影，她真正记录的方法，肯定不是通过她手里握着的那支笔。

“就，那个意思啊。你看，他在那冰块里头，眼睛还睁着呐，他也没死，但也出不来，这叫我怎么汇报？”

那络腮胡子大叔挠着脑袋，一脸无奈地看着我。

“晶泪室女总共出逃【5次】，死亡人数为【5】，按照之前的数据分析，冻结的员工必定会死亡。N-1041999，我希望作为一名N级别的普通员工，对你自己收容体的基本认知不要搞错。被异常袭击的员工，从来都没有活下来的先例。”

是啊，厄娃女士说得太对了，我差不多已经是一具尸体了，给我户口本划叉我是一点脾气也没有。

“是啊，这事情我也晓得。就我盯着他那个眼睛，我怎么也不相信......”

然而，听了这话，厄娃只是冷冷地瞪了大叔一眼。

大叔脸上冷汗直冒，他不断地擦拭着额头，但是汗水怎么也抹不干净。

“那，那就是死了呗。挺好一小伙子......哎......”

“明白了，我会按照壬能公司规章制度第13条处置方法处置，记录进员工档案，并为他的亲属和朋友关系给予通报补偿。”

无视了老员工的牢骚，厄娃打算公事公办。可她还没拿起笔准备在平板上签字，却听见走廊外一声冰冷的命令。

“不必了。厄娃，一个才入职不满一天的新员工，你没必要浪费数据库的容量专门替他撰写档案。”

走来的那个人，正是穿着西装，身上有好闻香水味道的精神老头。

也是我的直属领导，青铜，青主管。

我这个时候才看见，原来青主管的胸口上也有名牌，而且是和其他人与众不同的，金色名牌。上面刻着的等级好像是，H（hard）。代表高难度收容者的，仅次于传奇的存在。

青主管来了，他会不会是来救我的！

他是这么高等级的收容者，一定会有解决问题的办法的吧！

我突然，感觉自己看到了生存下去的希望。

“任何一位牺牲的员工都有必要被记录在案，青主管，这是我作为AI所分析得出的判断。当然，我无权拟定决定，我只是提出我所认为的最佳方案。”

厄娃收起平板，抱着胸礼貌地回答。

然而，我想错了。

青主管只是拍了拍手，摇了摇头。

他不打算给我记录死亡档案，却并不代表他是来救我的。

“错了，错了厄娃。事情不是这么办的。”

他用一副像是在告诫新员工一般的亲切口吻，朝着一个AI下达指令。

“系统记录上，并没有看到他参与72号收容物的工作，当日E-1042024的工作记录上仍然显示为【旷工】。你现在要绕开已经完善的系统记录，重新修改内容，为一个都没有数据的人编写工作内容，得不偿失啊。”

厄娃沉默着，似乎在分析青铜这番话的意义。

“可是，如果不计入档案，我们应该如何向外界死者的亲属关系交代。”

接下来他们的对话，更是让我心凉了半截。

“很简单，那份实习合同在你手里吧，你应该还没有签字，对吗？”

“既然如此，那就不算是我们壬能公司的员工。”

厄娃眉头皱起，青主管给出的命令已经让她进入了高强度的计算之中。

“E级员工用生命救下了N级员工，还镇压了MF级别的收容体，他的功绩我认为就算给他提供合同上承诺的补偿，应该也是合理的，人道的。”

青主管冷笑着，说出了令我瞠目结舌的话。

“壬能公司发展至今，什么时候连简简单单的一个‘合理’就能应付了？”

“一个E级员工救下了N级员工的命，已经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惊喜！”

“可这人根本就没有记录在档案上，他的死和我们有什么干系！”

我的身体开始不自觉地颤抖，心脏也随之加速跳动。

一股无名的怒火直冲额头，就连拳头也攥紧了。

我会被删掉数据，就连我来过壬能公司的事实也会被这个青主管掩藏。

我的亲人并不知晓我因何失踪，因为壬能公司合同上要求的保密协议，让我在进入企业之前断绝了我和外界的全部联系。

从一开始，这一切都是骗局！

他们把我带到了这里，因为我倒霉，因为我成了那个被牵连的倒霉蛋......

愤怒支配着我的身体，可我却毫无办法。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我身后睡眼惺忪的女孩突然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

“战利品，你不高兴吗。”

“怎么可能高兴。”

自知必死，我已经不在乎是不是会得罪这个女孩了。

我自己都没有听出来，我现在的声音到底有多嘶哑，多尖锐。

“为什么会不高兴。”

“因为我要死了。”

“死是什么。”

长舒一口气，脾气也被这个一脸天真追问我问题的女孩压下去了不少。

玻璃舱室外，青主管还在教导着厄娃。

“如果能以最低风险，最大程度地给公司带来效益，就不要犹豫。你所说的违反人道那是建立在被发现的基础上的，可是啊，厄娃。【如果不被发现呢？】以你的智能计算，利害关系又是如何？”

厄娃再次陷入了沉默，显然计算量已经令她也需要花时间来思考了。

“你才刚刚被聘用，你没有之前的AI清楚我们这儿的门儿道。你记住，E级员工是消耗品，死多少都不可惜。”

外面的事情，已经渐渐和我无关了。

我清楚的知道自己被抛弃了。

“我说，他们都叫你晶泪室女来着，我嫌麻烦，我就叫你泪儿好了。”

我该如何告诉这个已经杀过五个人的女孩，什么是死吗？

她真的明白死对于那些被杀死的人来说，到底应该是一种怎样的感想吗。

她是怪物，她是被收容的怪物。

可她......也是看起来才十岁的女孩。

“死亡。是再也睁不开眼睛，是再也无法动弹，是再也不能开口说话。”

“是身体渐渐腐败，发臭，最后烂成一摊污泥。”

“是不被任何人铭记，像是从来都不存在一样从这个世间消失。”

这就是死亡，这就是。

“这就是我快要经历的事情。”

我不明白她听进去了多少，但我说出来了，说得痛快，说得清楚。

“你胡说......”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只要有我在的话，你永远不会腐烂，永远都会是现在的模样......你胡说。”

我哑然失笑。

也对，她是想要把我做成战利品的。

如果想的话，她可以把我关一辈子，像标本一样保留在这里。

“可是......你是唯一一个可以陪我说话的人......泪儿，还想要你继续陪我说话，泪儿不想你死。”

她突然抬起头，把手放在冰冻着我的冰晶之上。

“你是我最喜欢的战利品，泪儿要怎么做，才能不让你死，才能让你永远陪着泪儿呢？”

我愣住了，我没有想到一切竟然峰回路转。

变成了，现在这样。

“人类，如果不吃饭，会饿。”

“泪儿知道，泪儿也会有大叔给我喂饭。”

“人类，如果被别人虐待，会生气，会愤怒。”

“泪儿也知道，泪儿被关在这里，他们有时候也会欺负我。泪儿很生气，特别生气的话，就会想要把我惹生气的人冻住，就像昨天你一直盯着泪儿看那个时候一样。”

......

盯着看她太久，被怀疑是萝莉控了。

“......那么，泪儿，我想要你放我出去，给外面那个惹我生气的老登一拳，可以做到吗？”

她犹豫了，眼神里带着三分怀疑和七分心疼。

“我可以放你出去，可是......”

“你能够保证，我放走你以后，不会离开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