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哲尔举着火炬缓步向上。
微弱光亮将他脚边点点凝干的猩红血迹揭露显现。
邪教徒的迎接仪式总是令人崩溃，这位来自血酒会的放债人在经历忍受过那群疯子的嘶吼高歌后终于迈入了“宫殿”。
觐见一位暴君。
邪教徒们称呼其为大祭司，这群疯子的统领者。
隐隐低语。
奈哲尔终于迈入“宫殿”。
未有光亮，仅处于阴影中即能窥瞥其广阔宏伟，瓷色砖面在火光下反射光泽，每一根支柱上都雕刻着繁复的图纹，一段段史诗与神话，从天使到恶魔。
尽头处一束光芒洒落。
王座。
骨与血编织而成的王座，鼓动的心脏。
身着红色长袍的男人坐在王座上，光芒将他的眼睑鼻梁照亮，却令其眼窝唇齿处于阴影，冰冷坚硬犹如铁面，奈哲尔看不清男人的长相。
低语越加频繁越加清晰，像是某种看不见的东西萦绕在周身，挥之不去。
“你来了。”
王座上的男人说。
浑厚低沉，在殿中回荡。
但奈哲尔无需献上敬意也无需畏惧臣服，如此奢贵如此威严如此高不可攀，暴君如今的一切都由奈哲尔亲手铸就。
他才是幕后的缔造者。
“韦兹·霍华德死了。”
奈哲尔步入殿内，随着他的步伐向前，柱间灯火依次点亮。
铁链与鲜血，以及一双双布满伤痕的细弱手臂，殿堂两侧阴影下藏着的竟然全是活生生的人类，低语从那里传来。
“黑水河区的铁指客，慷慨命途的戍卫者。”男人微微仰头，“我知道，奈哲尔。黑水河区的大火，整个灰云堡都知道。”
“除了那只大蜥蜴和三百瓶低语魔药，其他东西已经在那之前就转移走了。”奈哲尔将手中火炬放在柱旁支架上。
“是个坏消息，我们已经没剩几个第八序位的魔女仍保持理智了。”王座之上的暴君抬手，锁链颤晃间一个披头散发的少女像动物那样四肢伏地从座后缓缓爬至光束照耀下，“低语魔药可以重新炼制，工坊也能重新再建，但丢掉这个稳定的剑锈分泌物来源，再想强迫女孩们晋升会困难得多。”
那被捆锁了脖颈的少女虚弱得连跪卧都成问题，她咿咿呀呀地挣扎着，涎液滴落拉长流至砖面。
男人冷哼一声，狠狠踹在了她瘦削脆弱的脊背上。
清脆骨折声响彻殿内。
连同锁链也一起破碎，那少女被这骤然的暴力直接抛摔下阶梯，一路跌滚至奈哲尔脚跟前，鲜血从身底流溢出来，失神的灰暗双眼已经没了光彩。
脊椎和脖子都被折断。
她奄奄一息。
奈哲尔无动于衷。
这不过是每天都在发生的事情，低语试炼后疯一批，晋升第八序位后又疯一批，说不出几句预言很快就要再疯一批，魔女就像是消耗品，一批接一批。
但他还没沦丧到要再给这少女补一脚的程度，只是无视而已。
“抓一只黑剑地蜥的确不容易，它们都住在大洋彼岸的雨林里，柯伦佐的气候不适合蜥蜴繁衍。”奈哲尔说，“教会又加强对魔药材料的管控了，商人们也不敢再拿这类严禁品交易，现在一滴剑锈分泌物比一滴融化的金子都珍贵。”
“是谁干的呢？你认为会是谁干的？”男人戏谑一笑，随即低声问。
“有人曾在黑水河区的巷子里见到一个陌生女人，个头不高，银色长发剔透如水晶，她四处追杀血酒会成员，打听着仓库和讨债人的消息。”
“水晶？有意思……”男人沉声，“会是那艘飞空艇上来的魔女么？”
“应该不是，我们这没人见过她。约瑟夫也不会允许那群魔女们到地上来大开杀戒，而血色魔女又是个遵守约定的人。”奈哲尔否定了这个可能。
“可那又到底会是谁呢？”
男人缓缓起身，长袍垂落，与卡巴拉主教的袍子几乎同样的样式，只是染上了血的猩红，忤逆主之所为。
他信奉着一套与卡巴拉教义截然不同的东西，是这个邪教集团的领导者，混沌与花园是经常被他们挂在嘴边的教词。
“击败韦兹，杀死地蜥，这个人至少是第五序位的超凡者。放火烧毁工坊与玻璃厂，他又定然不会是站在约瑟夫那一边的，这是绝佳的指控证据。是其他帮派雇佣来暗中捣毁血酒会产业？还是……”
“或者是贾里德那家伙派来制约你我的。销毁掉工坊与魔药，阻碍我们制造魔女的进程，还能不留痕迹令约瑟夫和其他帮派抓到把柄，一举两得。”男人冷笑，“以毒攻毒，就像约瑟夫找来教会与黑蔷薇学社是为了制约四大帮派，贾里德感到危机所以找来了一位神秘的强大超凡者制约你我。血酒会伟大的教父，如今已经沦落到需要依靠他人扶衬才堪堪维持住自己头顶摇摇欲坠的高帽。”
“那这家伙的下一步就必然会是锡德钟区，查尔斯的地盘，我们在灰云堡的第二间工坊。”奈哲尔揉揉额间，喃喃低语里他感到轻微头晕。
“以及维斯汀庄园。”男人突然神色冷然。
“连环谋杀案……”奈哲尔想起什么，他脸色有些难看，“节制院的饭桶们发现不了什么，但那家伙不一样，如果……”
“不必忧心，这还轮不到你我出场，让锡德钟区的讨债人做好他该做的，我有对策。”男人低声说。
“对策？”
“已经来了，一位客人。”男人嘴角微微勾起，“奈哲尔，你应该认识她的。”
脚步声。
从身后传来，有人正踏上象牙长阶。
可奈哲尔不明白除了他还有谁能获得觐见暴君的资格。
那纤细的身影最终缓缓步入殿中，丝纱长裙拖曳，足履轻盈，是一位年轻的少女。
两侧低语忽地噤声，锁链下的她们颤抖着，似乎在害怕似乎在畏惧似乎在惊讶，瘦弱干枯的魔女们齐齐地望向那里。
瓷白病态的肌肤，洁白如雪的长发，白百合。
那少女捧着花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