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约娜还是个孩子的缘故,躺在床上还没有聊几句,就马上产生了困意——虽然对千绘理反驳说自己很有精神,还想多聊一些,但已经是昏昏欲睡的样子。
虽然没有开灯,但在千绘理鲜红的眸子里,一切都很清楚——不论是约娜疲惫的神色,还是窗外摇曳的树影。
该是让孩子睡觉的时间了。
于是千绘理放慢了对话的语速,也将声音放低,让约娜在迷迷糊糊间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晚安。”
千绘理将约娜身旁的被子垫好,然后看向了窗户外面。
但是千绘理还睡不着。
深夜的小镇很安静,既没有宿醉到天亮的街溜子,也没有什么灯红酒绿的繁荣处——大家到了晚上,就会很和谐地回到自己的小家,安静地度过夜晚。
千绘理在确认约娜已经熟睡以后,便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走出房间,通过房子的大门悄悄走到院子里面。
院子里面静悄悄的,木头的支架上,挂着爷爷奶奶做好的面条——千绘理抬头看向天空,满目繁星漾开了银河,在深邃而澄澈的天空中恣意。
夜风带着静谧的黑,于叶隙间摩蹭耳语,似抚摸一晚的梦,似流入穹寰的睡意。
这是,群山所怀抱的地方——远离大陆战争的桃源。
流入肺部的清新空气里,没有硝烟,更没有尘沙的浑浊感。仿佛将千绘理身体中的杂质一点一点剔去般,带着晶莹剔透的幻音。
晚风涤肝肺,夜辉照熹微。抚叶微转眸,原自嫣下眠。
从克萨诺斯帝国与圣代王朝的战场,再到这里,跨越了多少的时间与空间——不明白。小镇的居民也不会知道,在大陆的另一端,正在爆发席卷千万人的大战。
战火连夜不停。
睡不着。
千绘理叹了一口气。
这副身体不需要睡眠,仅此而已。睡眠对于吸血鬼而言,仅仅是恢复精力的一种手段——在此之前的昏迷已经沉睡了足够的时间,白天的休憩也不可谓不多。
这样下去可不行……哪里不行?
该行动了……该行动些什么?
千绘理自己也不明白,心中隐约传来的焦虑感是何物——但好像不做些什么,就会一直这么下去。
只是,稍微有些不适应这里的和平而已。
理智告诉了自己原因——但即便如此,烦躁就是烦躁。千绘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破破烂烂的心,索性就不断地将其忽视。
这次也放到一边吧……总会有某个和自己妥协的时机的。千绘理决定忽视内心传来的焦躁感,若无其事地将其隐瞒下来。
没事的,就算在这里享受安逸也没关系——战争什么的并不是自己的义务,更非自己的信仰。
自己只是,出于无路可走的境地,才会呆在那里的。
千绘理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了突击队成员的身影。
那些家伙也只是因为在同一个队伍里,才会有所交集而已……仅此而已。他们只是把自己当作可以交流的陌生人,而这一点,自己也一样。
那种地方,根本不会有所谓的朋友。
朋友……
重要的……人……
谁还记得,最初的自己只是想要混入后勤部队,进入克萨诺斯帝国的内部而已……可不论是回不了现实世界也好,魔力被封印也好,被辛耶和波茨坦盯上也好,在突击队里生活了一年多也好……
一切都突然地失去控制了。
有弥乃在的地方,一切都像是摧枯拉朽般地消融——不论是活动着的人,抑或是辛苦搭建的防御。
对于投入了几乎全部前线的大总攻而言,应该是致命性的失败吧。
而前线一旦在如此快速的情况下崩溃,略居后侧的营地和据点也一定会被迅速打击——作为后勤留守的人员绝对凶多吉少。
千绘理阻止自己继续想象下去——即便这意味着她自己也早已经意识到了某个人的危险。
不……这与自己无关……无关……
她……
……
事到如今,千绘理早就没有办法说出什么游戏数据之类的话语了。
迄今为止遭遇的一切,都让千绘理没有办法再将这些人当作冰冷的数据来看待。
但千绘理同样没有赶回战场的手段。即便有,千绘理也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否会选择回去,她没有这样的勇气。
明明陌然还在那里。而自己却像现在这样,享受着从天而降的和平。
明明她曾像屋子里的约娜一样,喊自己姐姐啊……
千绘理咬着牙齿,发出痛苦的呜咽,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拳头。
自己,真是个人渣。
*
*
“仙女姐姐,早上好~”
“早安,该起床了。”
“不嘛……人家还想和仙女姐姐再躺一会儿。”
“嗯,可以哦。”
约娜一边将脑袋埋进仙女姐姐的臂弯,“最喜欢仙女姐姐了”,一边说着这样的话,紧紧地抱住了仙女姐姐的腰。
早上一醒来,就能看见睁着眼睛的仙女姐姐在身边,默默地看着自己的样子,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幸福了!
仙女姐姐灰色的发丝传来清香,是花蜜般,不幽婉,但清纯的味道。光滑又如同瀑布般长,柔软地散步在身旁。
明明是这样温柔的人,身体却又如此地娇小——约娜想要把这个气味深深地记进心中。
“仙女姐姐今天有想要去的地方吗?约娜可以带仙女姐姐去哦?”
“嗯……我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约娜有什么想要去做的事情吗?”
“有!”
约娜抱住了仙女姐姐的脖子,一边蠕动身子,一边将自己的身位调整上来,然后对着她说道:
“今天要帮姐姐打扮!”
“打,打扮……?”
仙女姐姐看上去很惊奇的样子,稍微地愣了愣才看向约娜——不过约娜则是自信满满地“哼哼!”了一声,然后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仙女姐姐。
果然,在约娜近距离的拥抱攻势和眨眼攻势下,仙女姐姐很快地败下阵来,苦笑着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揉了揉约娜的脑袋,让约娜很舒服地哼了出来。
虽然利用仙女姐姐的温柔有些愧疚,不过约娜今天一定要好好帮仙女姐姐打扮一下!
约娜在心中摆出了“加油!”的姿势。
仙女姐姐和最开始见到的时候完全不一样——既没有华丽的裙子,也没有头上的王冠和脚上的小礼鞋。现在的仙女姐姐只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看上去就像是未经打磨的宝珠一样。
头发也简单地披在身后,虽然这样也很好看就是了……
不过,果然还是不行!
皇帝大人说了,仙女姐姐是吃了很多苦才回来这里的。既然如此,没有力气打扮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小女子约娜,一定要为仙女姐姐分忧!
想到这里,约娜看向了千绘理的侧脸,明明是想要给仙女姐姐打气,却在偶然间看见了一抹疲惫的神色。
好像夹杂着难过和茫然——一些负面情绪的集合一般。
诶?
“仙女姐姐,昨晚睡不着吗?”约娜很担心地拉了拉仙女姐姐的手,像是要将她晃醒一般。
“啊……啊?”
仙女姐姐看上去很意外的样子,良久,才反应过来,然后像是要掩藏些什么般,支支吾吾地说道:
“不,不,我没事哦?我只是,嗯,早上起来有些没精神而已,嗯,只是这样而已,不是没睡好哦?”
仙女姐姐,很不擅长撒谎呢。
心里一瞬间有些难过。
不过不要紧!约娜在心中为自己打气:剩下两天,一定会让仙女姐姐发自内心地笑出来!
“约娜休息够了!仙女姐姐,一起去吃早饭吧!”
“嗯,好。”
仙女姐姐也像是整理好了心情一般,露出了和以往一样的温柔神色,慢慢地坐起身来,然后托住约娜的背,帮她起身。
加油,约娜!加油,仙女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