瘫软在座位上的叶未白，疲惫地抬起头瞄了一眼对面说话的男人。
修长的身形、立体的五官、深邃的眼神——就是传说中的标配帅哥了。不过叶未白却知道，对面看起来无比耀眼的人其实是个会参加漫展、在人群中大声声援自己喜欢的角色、甚至还自己出cosplay的活跃宅。
看他身上那件映着雪初音的T恤就一目了然了。
同时也是猫屋咖啡厅的店长，叶未白之前的老板——李奕蓝。
虽说是前老板，身心疲乏的叶未白懒得跟他客气：“漫展呢？”
“取消了。”
“取消了？”
“嗯，因为说好的初音全息投影演唱会根本是个假货，那个初音还没我拳头大根本就看不清而且影像时断时续声效也渣的可怕所以在我带头起义的情况下那个漫展就取消了。”
“能加标点符号再说一遍么？”
“被商家的初音演唱会噱头给骗了，我就砸了场子。”
“哦，真厉害。”
李奕蓝坐在椅子上的身体微微前倾，盯着叶未白：“你呢，一定要用这么激进的方法？故意犯错，以此打烂自己在那个小女孩心目中的完美形象——处事细腻的你，我才不相信会犯下揭开别人伤口的错误。”
李奕蓝对叶未白的厉害之处深有体会，他深信至少叶未白有更好地解决办法。即使是他也看得出来，对于那个小女孩而言，时间其实是最好的疗伤药。
叶未白吐了口气，也坐正了身体：“一早就在的话，就不要躲在旁边偷看。”
“岔开话题的水平变差了。你到底在急些什么？”李奕蓝不放松地盯着叶未白：“这个问题可不止是我想问的。”
叶未白的视线微移。
一旁柜台上，看似在整理账目的李梦果同学早就支起了耳朵，偷偷关注着这边的谈话。被叶未白的视线扫过，也没有满脸羞红，反而是冷冷对视了过来。
“真是一点都不可爱的反应。”叶未白哑然失笑，随后用只有李奕蓝可以听到的声音大小，由衷地说道：“但真是我可爱的后辈。”
“我也这么觉得。”
“可别骚扰我家可爱后辈。”
“哈？那才是我想说的，别骚扰我的店员，她可是由我罩着的。”这样的拌嘴是常事了，李奕蓝很自然地接话。
“嗯。”
“就算你说——什么？！”却没想到得到了与往常回复不同，李奕蓝脸猛地一沉。
叶未白一脸轻松地说道：“我要离开这个城市了。”
李梦果一脸疑惑地看着这边，她听不见叶未白压低的声音，也看不到背过去的李奕蓝那带着愤怒的脸，只看得到叶未白那轻松笑着看着自己的脸，所以她理所当然地回瞪了回去。
“放轻松。”
“你——”想到背后的少女，李奕蓝脸上的愤怒又收了回去，声音冰冷：“我知道问你也没用。”
“嗯。”叶未白一顿，“所以，帮我看好果子。”
李奕蓝咬着牙：“她喜欢的人可不是我。”
叶未白微微一笑，若有所思道：“而最终也不会是我。”
“什么？！”
叶未白道：“我今晚要离开这里，不会留下联系方式。”
“——很久？”
“嗯……多久呢？不出意外的话，大概是永远吧。”
“狗屎！”李奕蓝难得爆了粗口，他狠狠瞪着叶未白：“你是杀了人了么？”
“你在一脸正经地讲些什么恐怖故事？”
“凭你那爱管闲事的性格，不奇怪吧！”
李奕蓝的眼神恶狠狠的，却不掩饰对叶未白的担心，叶未白心中一暖，露出不在意的微笑，道：“很可惜，你猜错了，我没有杀人。”
不如说，是叶未白要被杀了——被神给杀了。
“好了。这件事情你知道就可以了，不要告诉其他人。”叶未白说着站起身来。
“你去哪里？”
“去见女朋友。”
“……”本来要叫住叶未白的李奕蓝闭上了嘴。他没有任何理由让即将离开这里的叶未白剩下的时间都耗在这件咖啡厅。
别看叶未白这样，性格恶劣，外人看来又喜欢“招花惹草”，他也是个有着女朋友的人。
是现充呢，可不是那些单身狗（笑。
虽然谁都没见过，但“女朋友”的名字，的确是屡次出现在叶未白的日常交谈中。
“果子，先走了。”
“不送。”李梦果头也不抬，声音冷淡。过了一会却根本没有听到回复声也没有开门的声音，她正准备抬起头，就感觉到自己的头顶被一只温暖的手给揉弄着。
叶未白毫不客气地揉着她的头顶，有点用力，弄得她的脑袋也跟着微微晃起来。
于是她干脆不抬头了，发丝垂下来遮住她的双眸看不清表情，只有冷冷的声音：“刘海乱了的话，我下次会在前辈的柠檬茶里面放火山岩还有珍贵爬虫类动物的。”
“好呀。”叶未白的声音温和如水。
没有得到意料之中的反击，李梦果诧异地想要抬起头，但却因为被叶未白用力地压着，而根本做不到。
莫名的，李梦果心中就闪过一丝不安，但她依旧声音冷冷道：“前辈今天受的打击有这么大么？如果连吐槽的功能都没有了，那前辈已经没有活下去的价值了。”
叶未白听得出来少女毒舌言语中的关心。虽然很多次了，但他还是觉得这样别扭到极点以至于变成一种坦率的性格的李梦果很可爱。所以他忍不住露出了笑容，道：“记得保养头发。我喜欢这样的手感。”
说完叶未白意犹未尽地放开了少女已经发型全乱的脑袋，只留给终于抬起头的李梦果一个离开店铺的背影。
“前辈，你去哪里？”
“女朋友那。”
……这样就没办法了啊。
于是，李梦果停下了接下来的邀请话语。
看着叶未白的背影，少女握紧了口袋中没有送出去的游园票。
反正游园票一周内都有效。
还有时间。
下次吧。
……
……
“喂。那张白色的纸巾，你最后为什么要撕了。”
走在大街上，小女孩的声音忽然就出现在叶未白脑海中。
她指的是，叶未白在送薛雨瞳离开咖啡厅的时候，在她面前缓缓撕碎了那张白色纸巾这件事情。
并非送出去，也非保留下来，而是撕碎了它。而雨瞳在看到叶未白的动作之后，明显露出了极大的动摇，随后便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抬起头，咬着牙切着齿，对叶未白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恶狠狠的表情说道：“别自我意识太强了你！”
叶未白不正面回答，随口问道：“告诉你可以不用死么？”
“……”
“喂，别沉默啊，这样会让我产生误会的。”
“抱歉。”
“喂喂喂，小黑。你的角色设定是不是在你中途沉默的那段空白期的时候被偷偷调整了？你原本那以人类死亡之前的绝望丑态为甜点的死神女王的设定呢？现在这样子让我根本没有调戏的欲望啊。”
“想经历比死掉还痛苦的事情么你！”小女孩恶狠狠地说了一句，然后声音又缓和下来，她说了一句含义微妙的话：“我只是对伤害将死之人感到乐趣，正如你所说，他们临死之前的绝望与挣扎是我的最爱——但对于看到生人受到伤害——我反而是极度厌恶的。”
叶未白吐槽：“我倒是觉得那反而更加残忍，都要死了，就不能让我安静地死掉么？”
“没办法，那就是我的‘设定’。”小女孩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阴霾。
“……”
这一刻。
如果。
如果现在开口问“设定”是什么，应该可以知道绝大的秘密，开启与现在的生活截然不同的剧情。
叶未白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么一个事实，但同时他也感觉到了如果他真的开口询问并且介入这个剧情——似乎会发生什么不可逆转的恐怖事情。
那骤然袭上心头的恶寒，远比小黑身上传来的恶意还要令人不堪。
仿佛是黑色的荆棘在心脏绽放，肮脏的淤泥填充了胸肺，硫酸的气息腐蚀了全身……
那是真正的比他自己死掉还要恐怖事情。潜意识告诉他，那是他必须避免的事情。
或许那是什么不能为外人所知的“禁言”，仅仅是听到，整个世界都会因此被摧毁——叶未白自我意识超强地这么想。
所以他很自然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不用太大负担。小瞳同学很清楚地明白了我的意思。那则故事，她是早就知道了的。而我拿出了信物，却又亲手撕掉它意思就很明确了——我要离开了，而我不想成为她的羁绊。”叶未白解释道：“不过，你也可以理解为‘抱歉，我不想当你的丈夫’。”
“这么麻烦……为什么不直接说。”
叶未白笑了起来：“小黑，你可别小瞧人类的复杂程度。如果认为语言可以解决任何事情，或是，只要说出来大家就可以明白，那就大错特错了。”
“不用你说。只是你做的又和直接说有什么区别？”
“之前我便说了‘人只能自救’。这一点在言语交流方面体现得更加深刻。相较于被别人直接告诉的，人们似乎更加相信自己领悟出来的真相——妻子直接开口告诉丈夫我爱你，远不如丈夫从妻子落在他身上的厌恶表情感受到的真相要有说服力。”
“你一定要举这么黑的例子么。”
“顺便告诉你结局，最后丈夫砍死了妻子，才发现那都是误会。”
“……你这个人。”
叶未白不经意地说：“稍微安心了吧。像我这么黑的人，死掉也不会有多可惜吧？”
小女孩的声音毫无波动：“我本来就没有在为你可惜。”
“这算什么……标配傲娇的回答方式么。小黑你的角色设定这么易变是无法在读着心中留下印象的。说不定中期就要领便当呢！”
“信不信我提前一个小时啊。”
“我信。所以请务必让我多活一个小时。不，既然可以提前的话，那应该也可以延后吧，如果可能的话，请延后一百年。”
“开始求饶了么？小白。”
……小白么？
叶未白的嘴角微微上扬。
立刻察觉的小女孩，声音似乎有些气急：“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我叫你小黑，你叫我小白，似乎还挺配的，干脆结婚算了。”——怎么可能说出口。
叶未白赶紧转移话题：“不。只是目的地到了。”
叶未白站在道路的另一头，十字路口等着红绿灯，望着对面的建筑群。
小女孩的声音有些古怪：“那是——小学吧？”
有男童女童稚嫩的欢笑声从校门内传出来。让人兴奋——啊，不对，让人会心一笑。
的的确确是小学。
“嗯。看了也能明白。清楚地写着‘天南小学’。”
“未免误会，我先提前问一下——你的女朋友是老师么？”
叶未白露出爽朗的笑容：“当然不是。”
所以你的女朋友是小学生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