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中满是复杂。
终于，他还是开了口。
“放纵的试炼，是最艰难的试炼，据说会让人陷入幻境之中。千寻，你实话告诉我，你可曾产生了幻境？”
杜千寻表情平静地道：
“实不相瞒，梅伯伯，现在的我时常会陷入一个梦中，在梦中我穿着非常不堪的衣服，并且和一个男人……而且我会自称‘奴儿’，我会觉得堕落是快乐的。那种感觉非常真实……”
“啊，才这么短的时间，竟然如此严重。”梅兰竹有些紧张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不如停止试炼如何？”
杜千寻摇了摇头，道：
“不，梅伯伯，所谓的试炼，就是要试炼对于目前的自己困难的事。如果遇到困难就退缩，那就不会进步了，这样的试炼是没有意义的。我之前的人生，都是克制的人生，我在克制上能走到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而我对放纵却一无所知。我必须要陷入最真实的放纵之中，才能够明白放纵的危害，才能找到人性的弱点，从而得到更好地拯救世人。”
“……唉……”
梅兰竹抚了抚自己的胡须。
“真是苦了你了……你从小一直待在大教堂里，闭门不出，专心研读经学，你的天赋是令人惊奇的，而我也一直在担忧，你从小只是压抑着自己，会不会出现问题。你能够自己去寻求破局的办法，这非常令我安慰。但是，试炼之路，太难，太难啊……”
“放心吧，梅伯伯，我自有分寸。只是，为了试炼的放纵如果不落到实处的话，等于做无用功，必须真正体会到了失控的感觉，才能自控，那也就是说，未来我可能会做出更多更加出格的事，还请梅伯伯多担待。”
梅兰竹的脸上稍稍露出一点微笑。
“嗯。你就按你自己的步调做吧。既然是试炼，你所做的事就无需忏悔。你去吧。”
“是。”
杜千寻微微颔首，便走出了这忏悔室。
“这个忏悔室，以后你怕是不会多来了。”
梅兰竹最后的自言自语，不知道杜千寻是否听见。
杜千寻走后，梅兰竹隔空一用力，便把忏悔室的门锁上。现在，忏悔室里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低头整理了一下白袍，脸上的表情转为严肃，然后，走到了那光柱之下。
他站在光柱里，双手握拳，低下了头。
“我的救主，我在此向你祷告，请你缓解我的精神内耗。”
他低声用自己才能听清的声音说。
“教廷的危机，一日比一日严重，可是我却实在想不出任何解决的办法。我的救主啊，你爱着世人，赐予世人自由，指引他们向善的道路，可是，你却始终没有留下让世人向善的保证。这样一来，如果世人一定要作恶，我们有什么力量来阻止他们呢？
“如果放任他们作恶，以至于到最后造成了自我毁灭，这也是你赐予的一种自由，可是，毁灭不是仅次于虚无的恶吗？毁灭、死去，仅好过活着却陷入虚无。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创造的生命陷入恶中，这难道还能称你是爱世人的吗？
“如果你说，人性终究是善的，人们并不会最终自我毁灭。我的救主啊，恕我愚钝，我看不到任何希望。
“矮人族派来的代表团即将抵达圣城仪封，我能感觉到，他们是有备而来，而且是来者不善。这一次，他们很可能是想一鼓作气对教廷发起总攻，以摧毁教廷。
“我的救主啊，难道我们竟不是你最爱的孩子吗？可我为什么如此迷茫呢？若我拿起武器抗争，我是做了恶。若我放弃抵抗，陷入毁灭，我依然是做了恶。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两条道路都通向错误的结果？我的救主啊，难道真如他们所说，实际上，你是不存在的吗？
“我的救主啊，请你聪慧我的眼，灵明我的耳，让我可以更好地领悟你的智慧。”
梅兰竹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这个时候，他的意识已经完全与现实的外界隔离，而进入了属于他自己与神的世界，而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就在这恍惚之中，他忽然间听到了一个声音。
“你何须如此迷茫，其实你的心知道答案，只是你不敢接受它罢了。”
“谁？难道是你？我的救主？我好像听到了你的声音？”
梅兰竹一下子激动了起来。
可是，那个声音，却是一位少女。
他没有睁开眼睛，因为一时激动，他忘了这茬。
只听那位少女说道：
“遵从你的内心，好好地思考，你会知道你内心的答案。”
梅兰竹流下泪来，他深吸了一口气，道：
“我的救主，真的是你吗？你竟然愿意亲自和我说话。那么，我的救主，我有一个疑问，若是答案就在我的心中，那么你的作为是什么呢？如果是你把答案放进了我的心中，那你为什么不能直接把答案告诉我呢？”
“我本就是你的心，你的心本就是我。由你自己去寻找自己的答案，本就是我把答案直接告诉你的方式。因为我不在外，我就在你的心里。”
“是这样吗？我的救主啊，如果你就是我的心，那么是谁创造了我？究竟是先有我的心再有我，还是先有我再有我的心呢？如果是先有我，再有我的心，难道这个世界，真的是我诞生以后才存在的吗？过去的历史，不过是在我诞生以后才填补进去？那么为什么要填补呢？”
“在时间被创造以前，并没有‘先后’。”
“……”
梅兰竹沉默了良久。随后，他放下了手。
“是这样吗？啊，那我就明白了。”
梅兰竹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在自己的面前，站着一个人。那人集合了这个世界上一切的美丽，白皙的皮肤，粉色的头发，橘红色的眼眸，充满了神性，紧闭的嘴唇，诉说着无言的真理。她穿着洁白的长裙，亭亭站在那里，像花，像天使，更像神。
“感谢你的启示，我的救主啊，我明白了一切。”
梅兰竹说。
可是“他”发出的，却是他刚刚听到的，那般动听的女音。
原来，在她的面前，是一面镜子。
镜子里是魔女。
镜子外也是魔女。
梅兰竹，即是切茜娅的分身之一，来到魔女之地带走荷莉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