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解得可多了,你的过去,你的喜好,还有那些不为人知的小心思。”

顾羽綝吹散杯中热雾,将半盏温茶饮进肚中。

“这雨后的芳茗最为润喉,瞧你都紧张了,还是边喝边聊吧。”

陈玥绯柳眉轻蹙,盯着顾羽綝看了许久。

这戏子今日似有些不同,可又说不出是哪变了。

蓦地,她轻笑一声,端起瓷杯微抿。

戏子罢了,何必浪费感情在他身上。

“你想离开青云宗吗?我可以帮你。”

“...”

沉默也是种回复,顾羽綝明白她心中顾虑。

“你是在害怕报复?”

陈玥绯不置可否,往嘴里塞了块酥饼,香脆杏仁压下烦闷。

她望向圆月,皎洁澄明,辉光映出眼底落寞。

青云宗于她而言便是地上的广寒宫,囚禁深秋,无法逃离。

她对宗主只有感恩,并无半分男女之情。

那夜他强占自己,也算得了养育应有的报酬。

只是,被做了那种事,换作其他姑娘,都是有怨言的。

她也想重获自由,奈何被养在手心的百灵鸟早就折了翅膀。

苏嫣儿是她的软肋,是她割舍不了,无论如何都想保护的家人。

除非宗主赶她走,否则陈玥绯只能乖乖待在笼内。

“知道你不会信,看看这个吧。”

顾羽綝将玉佩推至桌前,陈玥绯好奇接过,正反摆弄。

“这是玄清宗弟子的令牌?萧火火...是那位月华仙子的亲传弟子!”

“你连他都勾搭上了?”

“咳,你只需知道我能和玄清宗取得联系就好。”

勾栏最是能知道些新奇事,譬如青云宗宗主一直觊觎月华仙子的美貌,又譬如萧火火曾卖过人情给他。

这些江湖秘闻,于他人或许无用,可落到顾羽綝手中,却是绝佳的棋子。

南国分九州,龙脉镇四方,夺魁争气运,道统传千秋。

“再过不久就是九州争龙,各大宗门会派出精英弟子前往皇城抢夺气运,也是覆灭青云宗的最好时机。”

“我会劝说玄清宗扶持皇族,屠尽青云宗弟子,吞没气运。”

“没了气运加持,青云宗很快便会瓦解,而那位宗主,也将命不久矣。”

修仙是需要气运的,青云宗主能以筑基修为镇压一州,靠的便是龙脉气运。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气运成就了他,自然也能毁了他。

若失去龙脉加持,不说身死道消,也会修为大减。而且青云宗主再也无法靠气运护体,躲避危机了。

届时,斩杀他便是易如反掌。

陈玥绯听着这倾覆之言,心中震撼得无以复加。

的确,按照顾羽綝所言,她很快能够获得自由。

可,这终究只是纸上谈兵,现实局势可要复杂许多。

在南国地界上,皇族是最大的宗门,哪怕仙霄宗锋芒毕露,力压群雄,却也不敢行不臣之事。

君权神授,若是真的将皇室压死,便会惹怒天上神灵,届时引来劫难,九州危矣。

九蛟压龙,这是远古大能想出的压制皇权的方法。

起初是为了防止暴君乱世,生灵涂炭。

然而世事变迁,人心不古,随着欲望膨胀,九宗不再满足于巩卫江山。

借着护国安民的借口,割据地界,偏安一隅。

九乃玄妙之数,缺一不可,息息相关。

倘若青云宗覆灭,皇族便有机会崛起。

枯龙伏棺冢,锁断乘风起。九州向一统,岂容至两分?

青云宗不能灭,也不可能灭。

除非有新的宗门来继承那部分散失的气运。

“幽兰仙子也想创立门派?”

她倒是有些期许,这戏子创办的宗门会是何种光景。

或许这南国又会多出个合欢宗。

“不,取代青云宗的人是你。”

“...”

顾羽綝目光诚挚,看不出半点虚伪。

“你愿意和我共同谋取这天下吗?”

陈玥绯目光闪闪,身心俱颤。未曾想到一介戏子会有此等抱负。

先不论他怎会生出这等痴梦,假若真能灭了青云宗,今后便能自由了。

可这坏种为何要帮她?

本想说几句打趣话,可嗫嚅许久,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

突然,阁边传来声响,青云宗主破门而入。

看见二人正在品茶赏月,他有些意外。

近些时日,陈玥绯夜不归宿。

还以为是来勾栏幽会,没想到那人是位戏子。

莫非是他多心了?

陈玥绯讶异愕然,没想到青云宗主会此时过来。

下意识向顾羽綝望去,然而隔着面纱看不透此刻神情。

“阁下好生无礼,擅闯幽兰阁,打扰我与姐姐赏月。”

得到暗示,陈玥绯瞬间入戏,赶忙上前接待。

“夫君,你怎来了?”

青云宗主瞥了眼顾羽綝,对方气若幽兰,女子打扮。

他又环顾四周。屋内整洁,茶香弥漫。

再看陈玥绯面色如常,他心中疑虑消散大半。

“你最近为何夜夜来此?”

“进来新认识了幽兰妹妹,想多熟悉。”

“不想冷落了夫君,是绯儿疏忽了。”

这番回答滴水不漏,青云宗主找不出任何纰漏。

他本就不常关心陈玥绯,今日过来无非是下人汇报,想来探探情况。

“原来是幽兰仙子,早闻盛名,幸会幸会!”

世人皆说南国幽兰艳压群芳,尽管隔着面纱,青云宗主还是能窥得些许门道。

芙蓉镜中月,幽兰遗茶芳。笑眼勾人魄,纤指乱道心。

不愧是勾栏花魁,当真绝色。

作为正常男性,青云宗主也难免心猿意马。

只是这楼阁戏子,不知陪过多少男人。他这等身份,自是不屑采撷。

可这并不妨碍他近观欣赏。

“幽兰仙子,今日是我鲁莽,打搅了你们姐妹相会。”

“这是一点心意,还请勿要怪罪。”

说罢,青云宗主从戒指中取出金银细软,捧在手中。

这些孟浪徒子,打的皆是一般心思。

顾羽綝步履悠悠,亲自取过,小指画了个圈。

“多谢老爷打赏。”

柔音酥媚,沁神宁心。

青云宗主畅快大笑,转面迎月,故作高深。

“咳,今夜已晚,夫人就随我回去歇息吧。”

陈玥绯应声,跟着青云宗主出了门,临走时不忘落下个白眼。

这狗戏子,当真是比狐媚子还勾人。

望着那清冷背影,顾羽綝心有不舍。奈何现在还需隐忍。

等到青云宗覆灭的那天,他会亲手杀了这薄情老道。

合上门扉,顾羽綝独饮温茶,望月叹息。

这漫漫长夜,看来只能孤身熬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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