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结结巴巴地解释，而她身旁的安雅则面色苍白。
“价值？有无用处？怎么你们好像工具和商品一般？”安妮的话令里维不解，歌莉娅的城堡里有很多亚人仆人不假，但里维当时以为这些都是红龙王女从魔域各地雇佣的。
就像灰堡城要塞里服侍里维和盾翼家族的那些仆人，除了少部分身份特殊的以外，大部分仆人都是从各地雇佣的，本质上是打工人，而非传统意义上的奴隶。
根据骑士团国和东境的法律，仆人拥有自己的财产权和隐私权，以及其他合法权利，主人无权侵犯，不存在主人肆意虐待仆人和剥夺仆人生命的情况，至少明面上不允许。
然而，听安妮的口吻，红堡里的亚人种仆人好像奴隶一样，被当作工具肆意驱使，通过安妮眼中闪过的惊惧，里维甚至猜想，红堡亚人仆人的生命也可被轻易剥夺。
“的确如此，这便是我们亚人种的命运。但同时，这也是身为亚人种的我们最好的结局了。”
一直沉默的姐姐安雅此时开口，神情中既带着凝重，但又暗含一丝庆幸。
“最好的结局？”里维皱眉，而安雅则开始了她的补充。
亚人种，兽人种众多分支之一。
由于本身实力弱小，因此亚人种一直处于最底层的位置。遭其他种群欺压、霸凌乃家常便饭。
虽然在白龙族魔王规定的秩序下，魔族任何种群都不能以任何理由屠杀其他种群，但亚人种的领地却时常被无故侵占，而魔族高层对此置之不理，默许了亚人种遭到的不公正对待。
然而至少此时，亚人种还能保住性命。
直至三十年前，骑士王阿瑟发动第十二次骑士远征，占领魔域西部大片土地，其中几乎都以兽人种的土地为主。
大批兽人种成为难民，流离失所，而仅凭兽人种剩余的土地，很难养活幸存逃难的兽人。
因此，一场残酷的淘汰清洗就此开启，那些被认为“没有价值、没有用处”的兽人种分支遭到无情的驱逐甚至残酷的清洗，其中亚人种首当其冲。
由于原先魔族之王的死亡，以及接踵而来的魔域内乱，被严令禁止的魔族内部杀戮再无人能阻止。
大批亚人种或被屠杀，一部分流亡人类世界，成为满足某些人类变态癖好的玩物，苟活于世。
而剩余的亚人种除部分流亡魔域各地外，大部分都聚集在了歌莉娅的领地，诸如红堡、红山城和枫叶堡等地，成了替红龙王女打理领地的仆人。
当然，歌莉娅这么做也并非出于对亚人种遭遇的同情，而是她发现了亚人种有作为仆人的价值，纯属利益的考量。
正如安妮所说：身为亚人仆人，想待在城堡里就必须体现身为仆人的价值，否则便会被驱逐。
而考虑到亚人种在魔域的处境，被驱逐约等于被判死刑。
“虽然王女殿下和女仆长大人对我们要求很严格……我和姐姐也很怕她们，但是——但是我们真的非常非常感谢王女殿下愿意收留我们，否则……我和姐姐早就饿死了。”
安妮也再次开口，跟着补充。
在提及歌莉娅和托莉丝女仆长时，安妮和安雅姐妹二人明显有些畏惧，但畏惧中又带着浓烈的感激之情，里维对此感到惊奇，他从未见过这两种情绪能同时出现在同一张脸上。
“魔族啊，对人类凶残，对自己人也不差……”
听完姐妹俩以及整个亚人种的遭遇，里维由此感叹道。
从对待同类方面讲，人类和魔族未必有多大差别。
“弱肉强食，这是魔族的铁律。托莉丝女仆长大人曾不止一次对我们说过，我和妹妹能活下来，都是因为红龙王女殿下的仁慈。”安雅再度开口，在提及红龙王女名号时神情中充满了谦卑与崇敬。
里维则感到有些无语：这算什么，在歌莉娅眼中亚人种不过是好用的工具罢了，和仁慈什么的根本扯不上关系。
但里维也不得不承认，歌莉娅把亚人种当成好用的仆人和工具的行为，在客观上保存了亚人种的族群，亚人们感激她也没错。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魔族的铁律……结果导致了血腥的内战，以及魔族间的相互杀戮，或者单方面屠杀……我开始理解为什么歌莉娅想要改变现有的魔域秩序了。”
回想在浴池时，歌莉娅说得那番话，里维逐渐开始认同。
因为他也很不爽这种狗屁秩序，凭什么弱小的亚人种就该被掠夺土地、惨遭驱逐甚至屠戮？可能是因为他上一世的经历，里维对弱小者天生有一种同情，也因此，他救下了身为血族的蕾娜……
“里维大人？”
见里维开始自言自语，甚至有些出神，亚人女仆两姐妹疑惑地询问。
“哦，抱歉。”里维尴尬地挠挠头，自己只是随意一想，居然又陷进去导致走神，真是尴尬啊。
“所以，您应该明白我们的焦虑了吧？您是王女殿下的贵客，而我们被任命为您的女仆，如果不能伺候好您，起到应有的价值，结果……不会好。”
安妮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眼里的担忧再次显现，同时偷瞄了眼桌上用过的餐具，暗示里维让她和姐姐收拾，以体现安雅和安妮身为仆人的价值。
但会意的里维当即摇摇头：
“不，没必要，这种事情由送餐的女仆解决。”
为了留下来避免被驱逐，于是拼命证明自己的价值，里维怎么看都觉得可悲，同时内心有种无名的怒气时隐时现。
尽管这对于亚人来说是最好的结局，但里维对此却看不惯。
他其实完全可以照顾安雅和安妮的情绪，给她们找点还算轻松的活干，让姐妹俩安心。
但他偏不！
“可是，如果什么都不干……”见里维拒绝，安妮瞬间变得无比紧张。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既然你们已经被任命为我的女仆了，那就要听从我的安排，做我想让你们做的事。而至于那些不想让你们做的事情，没必要碰。”
里维解释，神情变得严肃认真，没有丝毫玩笑的意思。
“您想让我们做些什么事？”
闻言，安雅和安妮既好奇，又紧张。
“陪我聊聊天，说说话，或者，散散步。说实话我不喜欢这个地方，总觉得陌生，而刚才同你们交谈，我认为咱们还聊得来。我孤身一人被带到这里，又不懂怎么和魔族交流，能有你们陪着，也算个安慰。”
里维回答，他的话一半是在安抚姐妹俩，但也有一半实话。
“可、可要是女仆长大人责怪……”安妮仍有担忧。
“你说那个凶巴巴的托莉丝？你们现在是我的女仆，还轮不到她处置，哪怕她是女仆长也一样。”
里维强势表态，托莉丝女仆长是王女的心腹，他里维还是歌莉娅的好友呢！真因为女仆的事闹起来，谁怕谁？
“谢谢您，里维大人。”被里维的话所怔住，姐妹二人愣了半晌，最终双双向里维鞠躬，眼里充满感激与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