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深沉的夜晚。
孙浑府内灯火通明，觥筹交错。
分散在各地的门客或是流连于酒肉，或是被美人绊住了脚，接二连三地前往宴会主厅。
起初并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对于那些被嘱咐把守某些重要地方的门卫来说，那都是与他们无关之事。
直到侍女踩着月色慌忙走来，他们才知道那位许多福大人带了一位高手来访。
不是为了踢馆，更不是为了折辱孙浑。
而是为了抢他们的饭碗。
想想也正常。
孙浑府上的门客都知道许多福是个什么样的人。
贪财好色、见利忘义、无孔不入。
显然。
许多福是想要将自己推荐的人安排进孙浑府里，借此机会再度拉近两人关系。
合情合理。
而这些门客早已习惯了孙浑府邸的荣华富贵。
为了保下这碗饭，他们非得在孙浑面前好好证明自己。
于是。
一道道人影如计划中那般离开岗位，前往宴会主厅。
……
门卫前脚刚走。
两道鬼鬼祟祟的人影就踩着夜色出来。
陆专一再三确认周围情况，接着迅速推开某间杂物房的大门，一溜烟般地钻了进去。
古莺紧随其后，关门前又紧张地左右张望一番，确定无人后才松了口气。
砰。
门扉关闭。
“呼——”
古莺悠悠地叹了口气，回过神来之后又有些茫然。
“这就进来了？这么容易？”
她本想着孙浑乃是朝廷要官，府邸内把守严密。
想要溜进这种有专门人员看管的房间，应该难如登天才对。
结果现在他们就堂而皇之地进来了。
一点挫折都没遇到！
“你以为能有多困难？这个时代又没有指纹和密码锁。”
陆专一头也不回地说着，已然开始翻找起杂物间的书籍和抽屉柜子。
古莺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锁？”
“没什么。”
陆专一随手翻开一本书架上的书，“你也来帮忙找找，速度要快，天知道许多福找来的高手到底能撑多久。”
古莺听话地跟他一块翻箱倒柜，又想起什么似的，不安地问道。
“那许多福找来的高手真的靠谱吗？”
“反正他说挺靠谱的，至少能拖住那些高手半个时辰。”
“你就这么信任他？信任那个狗贪官？”
“他虽然贪，但脑子好使。”
陆专一认真评价道：“他已经连我们犯事之后要怎么给孙浑赔礼道歉都想好了，所以不用管他，管好我们自己就行。”
古莺啧了啧舌：“有些时候真搞不懂你们这些人的脑子里在装什么。”
陆专一笑道：“都是点子呗，遇到的麻烦越危险，鬼点子就越容易冒出来——就跟你跑来诱惑我一样。”
“……”
被陆专一提起先前的事，古莺的脸忽地红了几分。
她记得很清楚，自己可是在陆专一面前宽衣解带，差点脱了个干净！
现在回想起来，她只想掐死当时的自己！
陆专一偷瞄两眼脸红羞耻的古莺，暗自笑了笑，倒也不继续打趣她，专心地搜寻房间内的线索。
表面上来看，这里不过是一间普通的杂物房。
可如果这里真的普通，孙浑就不可能派武功高强的门客来把守。
因此陆专一可以确定，这里绝对藏着很多不能说的秘密。
然而他尝试搜索了一阵，发现这里堆积最多的，还是些杂诗古词。
剩下的不是老旧的家具就是乱丢的柴火。
除此之外，似乎真的没有值得注意的地方。
“难道找错地方了？”
陆专一的动作停了下来，开始在房间内安静沉思。
孙浑确实有可能将账本之类的重要之物随身携带，或是放在寝屋内。
但除此之外的东西呢？
他是如何凭一己之力，掌控整个户部的？
他是如何与刘介私联，参与灾款贪污的？
他又是如何瞒天过海，从国库中挪用远超圣旨的军费而不被发现的？
随便想想都知道。
能证明孙浑有罪的证据，绝对不止账本。
单就孙浑的寝房大小来说，根本不可能藏下那么多证据。
就算能藏，他也不会傻到将所有证据放在同一个地方。
这里绝对有线索！
问题是……
“到底在哪呢？”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古莺反倒有了发现。
“这里有东西。”
古莺站在一面墙壁前，轻轻敲打两下。
从敲打的回音里，确实能听出中空的感觉。
陆专一马上赶了过去，再三确认古莺敲击的声音，点了点头。
“确实有东西。”
他有些意外地看向古莺，“你怎么找到的？”
古莺理所当然道：“闻出来的。”
陆专一表情很奇妙：“闻？”
古莺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们西域人都跟你们中原人一样，鼻子那么不好使？这里的味道很新，跟其他地方不一样，明显是经常移动。“
陆专一尝试嗅了嗅鼻子，果不其然地没有任何感觉。
“我觉得是你的太好使了。”
陆专一望着古莺，“照我的理解，你应该改个名。”
古莺问道：“什么？”
陆专一道：“古狗——跟我那的搜索引擎正好重名。”
古莺听不懂什么是搜索引擎。
但她听得懂前面那句古狗。
于是陆专一理所当然地被古莺追着打了两分钟。
要不是担心闹出太大的动静会招来注意，古莺至少还得再追杀他五分钟。
等到两人歇停下来之后，古莺又很快找到了墙壁开关。
开关被按下之后，墙壁上的暗门自动打开，露出了一个精致的木质小盒。
“跟将军府地下监牢同款。”
陆专一把小木盒取出，拍了拍上面的灰尘，“也是挺没创意的。”
古莺没空理会他说了些什么，催促道：“快点打开看看。”
“马上马上，别急。”
陆专一默默打开木盒。
遗憾的是，里面没有藏着最珍贵的账本。
但里面藏着一些写着大量文字的白纸。
陆专一起初以为是书信，但转念一想又不太可能。
古人虽然科技落后，但脑子不至于落后。
重要书信看完就烧，那是基本常识。
孙浑这种老狐狸不可能把重要书信留下来。
能留下的，肯定是难以牢记的重要文书。
于是，陆专一随手取出其中一张白纸，将其摊开在旁边的桌上。
事实果然如陆专一所料。
上面写着的不是书信内容，而是一长列名单！
……
……
名单上写着很多熟悉的名字。
王有天、顾满、江岸、陆谣、李若风、卓定、陈无忌、李相合……
陆专一只瞥了一眼，就已心知肚明。
这分明是朝廷命官的名单！
里面甚至还有许多福、杨岳、周元成的名字！
不仅如此，其中某些名字被画上了红色的圈，另一部分则被打上了黑色的叉！
还有极少数的人名，下方被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什么意思？”
陆专一定睛一看，惊讶地发现里面居然还有自己的名字！
而他的名字则被红色的圈给圈了起来。
“是分类名单？”
陆专一迅速反应过来。
这或许是用来区分朝廷官员和重要人士立场的分类名单。
红圈的人是同一类。
黑叉的是另一类。
下面打问号的，则是立场暂时未知的第三类。
基于这一逻辑，再回头去看这份名单的话……
“我看看……”
陆专一的手指划过这份名单。
许多福、周元成以及他自己，全都是红色的圈。
杨岳和顾满则是黑色的叉。
看到这几个熟悉的名字之后，陆专一心中确定了一个猜想。
“这份名单，很有可能是白庆康的势力名单！”
证据就是许多福、周元成以及陆专一，全都隶属白庆康麾下。
杨岳和顾满，则是纯粹的白凝愁派。
并且，这份名单上唯独没有白庆康的名字。
毕竟人在统计立场名单的时候，是不会把自己的名字统计进去的。
也就是说，拿到了这份名单，就等于拿到了白庆康目前在朝廷内的势力遍布范围！
陆专一沉下心思，马上将名单上的数量核对了一遍。
最后他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
如果他的推论正确，那么白庆康此时已拉拢了至少三成朝廷官员！
黑叉标记的四成属于明确的保皇派。
剩下三成则是立场不坚定的人员，可能选择支持白凝愁，也可能倒戈向白庆康。
事实上。
就算最后的比例是五比五甚至四比六，陆专一相信白庆康也会选择强夺皇权。
他手里握着的西域铁骑能轻易截杀皇城外的援兵。
因此只要他在皇城内起兵谋反，哪怕有白凝愁的支持者前来支援，也很难越过西域铁骑这道坎。
这……
这不寄了吗？！
要是继续让白庆康拉拢剩下的朝廷官员，那保皇派怕是真的要完犊子！
“这可是重要情报！”
陆专一想也不想，马上将名单折叠起来，藏进胸口。
而另一边，古莺似乎也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盯着某个列表清单，双目圆瞪。
陆专一靠近她：“你在看什么？”
古莺猛地回过神，眼底的震惊尚未褪去，“我……”
话音未落。
两人表情同时一凝，接着同时望向大门。
因为他们都已听到，门外响起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