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收回将要踏出去的脚，站在厨房里，听他们越来越欢快的讲话声。
一旦出去就会破坏掉这欢快的氛围，过往无数次的经验已经证明这一点，他已有了自知之明。
再怎么不去想外面那些笑声，心里依旧还是会有些难受。
真好啊，丽娜跟我的家人们都认识了。
他揉了揉发饿的肚子，再做一份菜会有动静，他不想弄出声响打扰到外面，余光扫见案台上几片吃剩的面包，那是辛西娅留下的，她吃东西没一次能吃完。
于是他拿起那些面包吃了起来，他是有洁癖，可要是亲人之间吃剩的话他不会放在心上。
“你在干什么？”
赫里吓了一跳，差点咬破舌头，心扑通扑通快要跳出来。
这声音，是妈妈吗？
他小心回头，果然看见卡托卡亚抱着胳膊神色复杂地盯着他。
“我，我收拾厨房……”
“边吃别人剩下的边收拾厨房吗？”
赫里不知该怎么回应，他想要是自己实话实说是饿了的话，会不会被认为是在故意博取同情，被认为是在装可怜。
他喉咙发堵，酸涩充斥其中，小声道歉：“对不起我错了，您别生气。”
“呵，要不是我进来看一眼，我都不知道咱们家穷成这样，连个孩子都喂不饱，还得吃自己妹妹剩下的。”
“抱歉……”
赫里双目无神地重复。
果然，不管做什么都会被妈妈厌恶。
“你先出去。”
“好的。”
赫里与母亲擦肩而过，他低着头没看到卡托卡亚那愈发复杂的眼神。
从厨房出来，他心里竟畏惧与餐桌上的那些人对视，神色变得不自然。
“哥哥你快过来，丽娜姐正在讲城里那些好玩的事儿呢！”
“赫里你怎么闷不吭声的，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偷偷吃独食，我说你怎么在厨房待那么长时间，你说是吧叔叔。”
皮罗看起来心情好了不少，也跟着打趣：“诶臭小子，丽娜说这牛肉是你自己做的我还不信，什么时候有这手艺了？”
“啊，我，我瞎做的。”
赫里坐在离他们挺远的位置上，没想到丽娜这时忽然伸手把他拉起来，被硬塞在她和皮罗中间。
“坐那么远干什么，挨着聊天多好。”
赫里浑身不得劲，以往晚餐时他都挑远一点的位置坐，一时间受不了这么亲近的距离。
厨房里忽然传来烹煮的声音，皮罗咂了咂嘴：“她怎么又做上饭了，咱们不是都吃过了吗？”
巨大的菜刀剁案板声从里面传出，像是在对这句话表达不满，把皮罗弄得莫名其妙。
有那么一瞬间赫里在想，她该不会是在给我做饭吧？
但他很快丢掉幻想，这种魔幻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发生，她讨厌他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做这种事。
辛西娅跑到厨房里，笑着进去惊恐着跑出来：“妈妈的样子好吓人！”
皮罗默默摸了下自己的脖子，心里盘算这几天不在家应该没惹到她吧。
丽娜则饶有兴趣观察赫里脸上那细微的表情变化，她胳膊肘碰了碰对方悄声问：“你猜阿姨是在给谁准备晚饭呢？”
“我不想猜。”
“刚才我跟阿姨说你只顾着给我们做饭什么都没吃，阿姨那眼睛瞪得老大呢。”
“怎么可能……”
赫里说不下去了，抿着嘴一言不发。
卡托卡亚端着两盘菜走出来，恶狠狠剜了皮罗一眼：“吃饱了？”
皮罗茫然地点头：“还行，再来一盘牛肉还能吃下。”
“吃饱了滚起来，赫里忙活了半天都还没吃饭，你当爹的好意思吗，坐这儿半天都不问问，让他偷偷躲在厨房吃辛西娅剩下的面包，你怎么当爹的！”
皮罗被骂懵了，他乖乖站起支支吾吾：“不是，我，我这个饿了，没想起来问，那个赫里啊不儿子不好意思啊。”
卡托卡亚的杀气扑面而来，他及时改口。
“还有你辛西娅，吃剩的东西放哪都是，以后我再见你吃不完你就别想再从我这儿要糖吃！”
“呜呜，我错了妈妈，没糖吃我会死的。”
“还有你丽娜！”
“啊怎么还有我的事？”
丽娜震惊不已。
卡托卡亚扬起笑脸道：“别怕，我这专门给你和赫里做的菜，刚才没吃饱吧，再吃点填填肚子。”
“谢谢阿姨，不过我还是不跟赫里抢了，你说对吧赫里。”
赫里对着摆在面前的菜，好半天才抬起头不敢置信问：“这是专门给我做的？”
末了他带出一句心里话：“怎么可能？”
她只有给辛西娅才下过厨房，不，多年前她曾给我做过一锅鱼汤，那时候她也是这样对我温柔笑着。
“你怎么不吃？”
卡托卡亚如此问道，声音轻柔无比连她自己都没发觉。
她刚才在看到厨房那只缩回去的脚，并且看到赫里偷偷吃面包被发现后那惊慌失措的样子时，终于察觉到自己一直以来做错了。
他怎么会过得这么小心翼翼。
为什么只敢在发烧生病时才敢奢求她的一个怀抱。
为什么他们不敢去找那些带走她女儿的魔法使，却把所有的错怪在一个孩子身上。
她做错了，错的太离谱。
如今，轮到她变得小心了。
“赫里，你怎么不吃啊？”
她又重复了一遍，半蹲在赫里身旁。
赫里脑子都是乱的，他强迫自己舀起一勺菜放入嘴中，很好吃，好吃的想哭。
他匆匆丢下勺子，像是个丢盔弃甲的逃兵跑上二楼，重重将房门关上。
卡托卡亚抱歉地对丽娜说：“不好意思，让你看我们家的笑话了。”
丽娜摇摇头：“我想还是让赫里先冷静一下吧，不过看起来今晚是逛不成了。”
“那今晚你就住在这儿吧，去外面租旅店也要不少钱。”
“没关系我有住的地方，不用担心，”丽娜边说边往门口走：“那就不打扰你们了。”
辛西娅还想着送丽娜几颗糖，正拉拉扯扯间二楼的门又被打开，赫里什么事儿都没有似的走下来。
丽娜着重看了下他的眼睛，发现有一圈淡淡的红。
赫里走到她面前，神色平静：“不是说好要一起逛祭典吗，我们走吧。”
“你确定自己没事吗？”
“我能有什么事。”
卡托卡亚站在两人身后插不上话，掰着指头有些着急。
赫里忽然回头对她笑了一下：“妈，怎么还不准备一下，你们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好好，我这就收拾收拾。”
丽娜离得近，看到赫里重重喘出一口气。
嗬，原来也没表现得那么平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