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智械研究中心依然灯火通明。

为了修好冬泽凛的机体，有十几名团队成员自愿留下来加班。

而索菲娅也要求提前出院，择日再动手术。

她坐在扫描仪边，心神不宁地听着唐恩唠唠叨叨：

“哎，本来以为今晚可以好好休息的，结果聚会泡汤了不说，小凛还出了故障。

“不过，索菲娅你可以放心，小凛救了我们一命，我们一定会把她修好的。”

助手艾唯不以为然：

“博士，这已经是本月第三次机体过热了吧，连电路都烧断了，‘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第三次？”索菲娅猛地抬起头来。

她只知道，冬泽凛第一次机体过热是因为强行入侵网约车控制系统，第三次刚刚在医院里发生。

那第二次……

唐恩叹了口气，将事情的原委一一道来。

原来，今晚有不明人士送了块电子表给某位同事的孩子。小朋友不懂事，就兴冲冲地戴上了。

在他们一家三口进入会场后，电子表却莫名其妙地开始倒计时，而且不管怎么样都摘不下来。

冬泽凛当时忙着干活，无暇顾及会场的方方面面。

她听到孩子的惊呼声，便匆匆赶过去查看情况。结果发现，那块电子表竟然是一枚定时炸弹！

她拜托保镖帮忙报警和疏散人群，自己则陪那一家子留在原地，一边安抚孩子，一边尝试拆弹。

之所以切换音乐、关掉旋转彩灯，是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会影响她解决问题。

10，9，8，7，6，5，4……

时间所剩无几，在场的人见祈祷无果，只好紧紧闭上眼睛，可冬泽凛并没有抛下他们。

千钧一发之际，表上的数字跳到00:01就不动了。

就在人们松了口气时，冬泽凛却因为机体过热而瘫倒在地。

可是，宕机了不到半分钟，她就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去找索菲娅。

“听说你晕倒了，小凛根本顾不上休息，说要在救护车赶到之前为你准备好看病要用的东西。”

索菲娅绞紧衣角，没有做声。

不是说要扮演恋人么，何必这么拼命？

如果说那孩子只是因为害怕“权限锁”的惩罚机制才这么做，也未免太牵强了。

唐恩瞥了眼正在埋头抢修的同事们，凑近索菲娅耳边悄声问：“你怎么突然解开权限锁了？”

“我怕我死在手术台上，”索菲娅心虚地低下头，“介入治疗创伤小，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风险。”

话是没错，但只说了一半。

第一法则规定：机器人不得伤害主人，或坐视主人受到伤害。

如果劝主人动手术，而手术又不幸失败了，也属于“伤害主人”或“坐视主人受到伤害”的范畴。

届时，在惩罚机制的作用下，冬泽凛的仿生脑会受到强烈的电流冲击，彻底报废。

索菲娅当然不希望小女仆无辜受罚，即便她的态度着实令人难过。

而且，这段虚幻的恋爱关系本来就不应该开始，是时候结束了。

解开权限锁就是最好的选择。

唐恩毫不知情，连连点头：“原来如此。那如果手术成功了，你会重新给小凛上锁吗？”

“不了。”

上司的果断拒绝，令唐恩纳闷不已。

这可不像控制欲爆表的女王啊！索菲娅之前不是要求小凛只为她一个人服务吗？

沉思片刻，唐恩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就算没了权限锁，也可以在‘谛听’app上监控她的状态。”

“那个啊，我也解绑了。至于你们要不要继续在后台管理系统上监控她，我不多作干涉。”

索菲娅表面平静，内心却异常沉重。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拍拍手吸引下属们的注意：

“各位，今晚的加班费我给三倍，但还是建议大家早点休息，这进度一时半会儿是赶不完的。

“等修好机体，研究中心全体人员可以申请30天以内的带薪休假。我今天不舒服，先回去了。”

30天？！

若是平时，实验室内必定会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可今晚，再迟钝的人也能感受到索菲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低气压。

望着她落寞的背影，唐恩一脸担忧：索菲娅和小凛之间到底怎么了？

2.

回到家中，索菲娅辗转难眠。

今晚少了甜甜的拥抱和晚安吻，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明明早已习惯孤身一人，和凛住在一起也没几天，为什么会有一种相识多年的感觉？

恍惚中，大小姐鬼使神差地抱起小女仆睡过的枕头，轻轻抚摸。

嗅着枕上残留的馨香，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米格尔·埃尔南德斯的《爱在我们之间升起》。

“果然，我还是放不下她。”索菲娅喃喃自语。

她拿起手机，点进“谛听”app。

那句关于荒地和玫瑰的诗，还安安静静地躺在收件箱内。

可列表里再也没有冬泽凛这个名字了。

触目伤怀，索菲娅正犹豫着要不要清空收件箱，却突然收到唐恩发来的信息。

○唐恩：睡了吗？我有事想和你谈谈。

●索菲娅：睡不着，说吧。

○唐恩：小凛第三次机体过热，是因为情感模拟器运行异常。

○唐恩：我猜，她当时应该是体会到前所未有的强烈情感，所以系统才会不停报错。

○唐恩：为了研究她的情感变化情况，我生成了一份分析报告，结果有了惊人的发现。

○唐恩：有个问题，我不知该问不该问。

●索菲娅：有话直说，别卖关子。

○唐恩：你和小凛认识多久了？

●索菲娅：不是一个多月前才认识的么？也没多久吧。

○唐恩：但报告显示，她在两年前就开始留意你了，而且好感度一直维持在100％，从未下降。

●索菲娅：？？？

○唐恩：另外，她拆弹时放了肖邦思念暗恋对象时创作的《f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第二乐章。

○唐恩：当时，肖邦是这么说的：“我很感伤，因为我已坠入情网，这半年来，我几乎每天晚上都梦见她，但还是未跟她交谈过一言半语，我就是在对她的思念中写下了慢板乐章。”

●索菲娅：停一下，刚才的话还没说清楚，什么两年前？

○唐恩：我个人猜测哈，小凛这两年来都在默默关注你。

○唐恩：而且，只有在面对你或者和你有关的事物时，她的情感变化曲线才会有明显波动。

●索菲娅：……

○唐恩：她发给你的那句诗，摘自聂鲁达《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的其中一首：

白色的蜂，你在我的灵魂中嗡嗡，陶醉于蜜，

你的飞行迂回在烟雾缓慢的螺旋里。

我是绝望的人，是没有回声的话，

他失去了一切，也拥有过一切。

最后的维系，在你身上紧绷着我最后的渴望。

在我荒芜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

●索菲娅：喂，没事不要乱翻我和她的聊天记录啊！

○唐恩：哎呀，后台管理系统都能看到，又不是我故意要侵犯隐私的。

●索菲娅：赶紧解绑，不许再看了！

○唐恩：大佬，对不起！你不会炒我鱿鱼吧？（双手合十.jpg）

●索菲娅：？？？好歹同学一场，在你眼里，我是这么绝情的人吗？

○唐恩：那我不解绑可以吗？研究仿生人对我们来说真的很重要。

●索菲娅：行吧，有些东西看归看，别在当事人面前复述一遍，要社死了！（捂脸.jpg）

○唐恩：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就知道你们俩果然是真的，嘻嘻～

●索菲娅：就算是真的，你也不可以到处宣扬。

○唐恩：好好好，我绝对守口如瓶。

●索菲娅：慢着，你该不会把记忆储存器的内容也翻了个底朝天吧？

○唐恩：上次调取过关于金主的信息，查不出他的真实身份，换了新储存器之后就没怎么碰了。

○唐恩：你不说我都忘记有这茬了，介意让我研究一下小凛的暗恋史吗？（流口水.jpg）

●索菲娅：我劝你赶紧死了这条贼心！

●索菲娅：对了，情感模拟器和记忆储存器都加密一下，不要让其他人随便检索里面的信息。

○唐恩：OK，我设置好了。如果有人想访问设备，必须先得到最高权限者也就是你的许可。

○唐恩：【邀请链接：是否重新绑定“冬泽凛”？】

○唐恩：我不知道你们俩今天什么情况，但千万不要做令自己后悔的事啊，小凛真的很喜欢你。

●索菲娅：……

●索菲娅：都几点了，还在加班？你们都这么卷，我迟早要破产的，求求你们快下班吧！

●索菲娅：赶紧发个通知，叫大家不要赶进度了，今晚来加班的人员明天强制休息，把工作交接给其他同事。

○唐恩：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