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紧闭,壁炉火光将桌上堆摞成山的纸质文件照亮,案后阴影中一位墨色长发的少女正打着盹,漆黑裙摆与轻柔发丝一起沿着椅脚流落到橡木地板上。
“切西娅女士,今天尘雾并不严重,办公时请务必注意光线充足。”丝塔茜快步进入,她利索地掀开窗帘。
昏暗房间顷刻明亮,将桌前迷迷糊糊的少女彻底唤醒。
“是丝塔茜啊……谢谢。”切西娅揉了揉眼睛,随即动作轻微而优雅地伸了个小懒腰,“既然你主动来找我,说明有所进展?”
“已经查出来了,制造那批‘低语’魔药的是血酒会。”丝塔茜将一片由差分机刻出字迹的铜纸板递给切西娅,“很可能也是他们在诱拐女童从而制造新生魔女,至于到底是谁在牵头——”
慵懒少女眸中酒红顿时凛然,刚才的睡眼惺忪好像只是假象,属于血色魔女的肃杀和冷峻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
丝塔茜知道那是切西娅对待敌人时才会展露出的态度,少女的本质其实温柔而和善。
魔药“低语”是诱导变异改造魔女的基础魔药配方,手术以及后续的煎熬则被称为低语试炼,年幼的女孩会在这场“试炼”中体验到难以想象的痛苦与折磨。
而任何试图从制造新生魔女中牟利的人,对血色魔女来说都是敌人。
“我猜不会是我们敬爱的灰云堡堡主约瑟夫先生,毕竟是他邀请我们来到这里为他解决几桩‘麻烦’。”切西娅快速地扫过铜纸板上的讯息,“但他也不可能不知道灰云堡的这几个帮派暗地里在动什么手脚,约瑟夫先生没理由雇佣我们去调查他自己的产业。”
“嗯,自相矛盾。”丝塔茜点点头,“或许是手下人在背着他们的头目偷偷扩展产业?一个健康的幼年魔女能在地下拍卖会里被抬到很高的价格。”
“看来我们轻举妄动反而会打草惊蛇。”切西娅搓搓颊边发丝。
“可是灰云堡仍然不断有女童失踪,上周我还在巷角偶然发现一个没能挺过低语试炼的可怜姑娘,她被丢在那里,蛆虫爬满了她的身体……”丝塔茜扶额叹息,那骨肉分裂剥落的血腥惨状至今仍令她印象深刻,“而且我也很担心茉伊拉,她已经失踪了将近两周,姐妹们都在找她,我们不能一点行动都没有。”
“丝塔茜,别着急。”切西娅起身拍了拍丝塔茜的肩膀,她温柔微笑,“我可没说过不会做出行动,黑蔷薇学社不会丢下任何一个姐妹。”
“可您说会打草惊蛇……”丝塔茜话至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惊讶地捂住了嘴,“难道您打算让那孩子……”
“‘我们’轻举妄动的确会打草惊蛇,但如果‘我们’之中有那么一个人从来没在灰云堡现身过呢?”切西娅笑容狡黠,“几乎没人知道她的存在,甚至于学社的姐妹们都知之甚少,这种情况下由她出面再合适不过。”
“可我记得您当时说要把她藏一辈子,捧在手掌心里狠狠——”
“停!停!那都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丝塔茜刚松开自己的嘴,还没说几句却又被切西娅捂住了嘴。
传闻里如暴君般冷厉残忍的血色魔女此刻在丝塔茜眼里根本就是个娇羞的怀春少女,她还从没见过切西娅这样慌张害羞的模样。
丝塔茜并不是不能理解切西娅的反应。
她也只是见到过那个跟随在切西娅身边的神秘女孩一两眼,却仍然为其璀璨闪耀所惊艳折服。如果有机会能再见面,丝塔茜一定会珍惜这宝贵的机会。
不过很可惜,那女孩似乎因为某些不可告人的原因而被切西娅藏匿得很深,连黑蔷薇学社的魔女们都对其不甚了解。
切西娅是学社的创立者与领导者,她拯救了不计其数命运悲惨的魔女,丝塔茜一向尊重她的选择和决定。
即使是软禁一个漂亮女孩在卧室里当情人这种事情……
丝塔茜觉得她完全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虽然丝塔茜心里头还是痒痒的——
她有些忘不掉那水晶一样耀眼的女孩了,就连梦里都幻想着可以再见到那女孩一眼。
“是呀,您已经带那孩子来到学社快一年了……真的不打算让学社的姐妹们认识一下她么?”丝塔茜旁敲侧听地打探着切西娅的心思。
“并不是我故意要把她藏起来。”切西娅摇头,“我只是不让她离开学社的藏身处,不愿意在你们面前现身的是她自己。”
“她怕生?”丝塔茜不太明白切西娅的意思。
“她现在应该还在练习射击,陪我去找她吧,你会明白的。”切西娅轻轻挽住丝塔茜的手臂,“你会介意么?接下来还有其他工作?”
“当然不介意!”丝塔茜对这种发展趋势感到有些惊喜,“那些无关紧要的工作都可以放放。”
她简直不敢相信,切西娅居然有一天会邀请她去见那位神秘的女孩。
离开房间,丝塔茜与切西娅结伴通过廊道前往那处几乎没有魔女会主动使用的训练场——对女孩儿们而言,这些项目过于粗犷野蛮,比起刀剑她们更愿意研究精进自己的超凡能力。
隔着一些距离,丝塔茜已经能听到左轮的枪声。
是那女孩在练习射击么?
丝塔茜有点没法想象那样文弱娇小的女孩举枪的样子,可切西娅没理由也没必要哄骗她,如雷的枪声也是不争的事实。
停在门前,握住把手的墨发魔女神情却忽然变得冷漠肃穆,浓郁杀气隔着房门流溢而出,某种无形的东西正凝聚在空气中相互碰撞挤压。
感受到气氛有些不太对劲,丝塔茜下意识躲到了切西娅的身后。
“咔哒。”
机关转动,门就此打开,训练场的场景展现在丝塔茜眼前,铜铁与沙袋制作的假人以及列布在不同距离的标靶几乎构成了这里全部的要素。
她注意到假人已经伤痕累累,而每个标靶的靶心都密密麻麻地堵满了练习用弹头。
最后,丝塔茜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聚焦到靶场前窈窕挺立的女孩身上。
她倒吸一口凉气。
那女孩并不高挑,一米五不到的迷你身形却有令人窒息的魄力。
将近七厘米的后跟上缀着蝴蝶结装饰,纯白漆皮厚底高跟玛丽珍鞋傲然踩在木地板上,藏在其中的雪粉嫩足只露出贝壳般光滑洁白的脚背,油亮鞋跟之上的脚踝精致小巧。
修长纤直的双腿为白丝过膝袜所修覆,细腻腿肌间仿佛点了一抹新雪,小腿腿腹曲线曼妙迷人,大腿圆润饱满又不显臃肿,紧致的蕾丝袜沿勒出一圈粉红的肉痕,瓷白皮肤表面的每一寸都那样匀称、恰到好处。
洁白丝纱露肩礼裙将盈盈一握的柳婉腰肢收束,奶油香肩如丝柔滑,前裙摆堪堪遮住大腿,后裙摆垂至踝间轻悠飘荡。
及膝银丝如瀑泻落绚烂宛若星河,百合花头纱典雅恬静,水蓝色缎带帮系成蝴蝶形状缠在透明犄角间,左侧犄角根部挂着一串银铃。
“叮铃——”
清脆悦耳。
手持金色左轮的女孩轻然转身,精致面容冷若覆霜,葡萄琼浆般晶莹的浅紫眼眸凝望来时却和刀一样尖锐。
在丝塔茜看来,这女孩既优雅高贵,水晶般剔透璀璨。
又像玫瑰翠绿色的藤蔓。
带刺。
锋利危险。
令她觉得熟悉。
但没等丝塔茜再仔细观察欣赏水晶女孩的绝美与华贵,一柄泛着亮银光泽的短刺剑忽地破空掷来,呼啸声扎耳。
切西娅平静抬手,身前规整地板骤然炸开,青蔓从裂缝中生长窜出,扭卷着缠住刺剑的蝶状护手,将这远距离的刺击拦停下来。
这两只梦魔彼此冰冷地对视。
就像敌人。
就像仇人。
丝塔茜此刻才终于明白那莫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了,那女孩危险的气息与切西娅愤怒时别无二致,她们从某种程度上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丝塔茜总以为自己不记得这水晶般的女孩名字是什么,但实际上,那简短而好听的名字一直就藏在记忆深处。
女孩名为芙妮丝。
一年前,由切西娅亲手执刀改造,黑蔷薇学社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改良魔女”的活体试验品。丝塔茜曾对此严厉反对过,她那时根本没想到这娇小脆弱的女孩居然能挺过堪称地狱的魔药试炼。
然而女孩并不知情,或许她这一辈子都没机会知情,她也根本没兴趣知情。
女孩浅紫眼眸里只倒映着切西娅一人。
女孩只看得见她一人。
女孩只在乎她一人。
“魔女小姐,贵安。”
像贵族千金或王室公主那样,女孩提裙行屈膝礼。
她微笑。
端庄。
“今天,您会愿意杀死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