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一眨眼就睡醒了啊，还想多睡一会来着……

等等，这是哪？！

玉九黎意识到，周身的景象完全不是她入睡时的客房。

而是无边的黑暗。

漆黑的天幕仿佛一张巨大的网，将玉九黎紧紧包裹其中。四周的黑暗如同无尽的深渊，吞噬了所有光亮和希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她每一次的呼吸都被这好似夹杂着烟尘的咸湿气息变得沉重而缓慢。寂寥无声之中，玉九黎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恐惧在一瞬间爆发，玉九黎完全不清楚为何自己会来到这个地方，纵使她想冷静，孤独与空寂还是包围了她。

玉九黎努力挣动手脚，却发现四肢被粘稠的黑色物质紧紧缠绕着。冰冷滑腻的质感让她全身起了鸡皮疙瘩，这些触手扭动着，一圈一圈地锁住玉九黎的四肢，她越挣扎，勒得越紧。

发生……什么事了？！

这些东西……是要吞噬我吗？！

恍然间，触手停止了进一步的蠕动，玉九黎因为被压迫而变得急促和紊乱的呼吸也缓慢恢复到沉重缓慢的喘息。空气中的烟尘越来越多，玉九黎吸入这些东西，霎时间猛然咳嗽起来。

玉九黎发现，自己被这些触手悬置在半空，无底的深渊就在她的身下，并无光亮，只有足以淹没她的黑暗。

什么情况？！

玉九黎向下望去，烟尘又一次让她疯狂地咳嗽起来，这一次，她看见了鲜血。

玉九黎瞳孔紧锁，无助感笼罩了她的全身。

她咬紧牙关，妖息从体内涌动，顺着手臂流向掌心，火焰极速凝聚，轰然炸开出一朵火莲。玉九黎感到脑海里有股针扎一般的刺痛，但火焰带来的亮光还是让她得以一窥黑暗中隐藏的东西，可这一瞥，却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自己在……海水之下？

可是，明明能呼吸，还能控火……

火焰驱散了缠锁住玉九黎的触手，胸口沉闷的压迫感被解除，玉九黎惊讶地发现，刚刚困住她行动的并不是触手，而是……

一根根流动着焦黑血液的血管！

这怎么可能？！

血管被火焰烧断，蛆一样摆动着崩裂开，沉入阴暗的水底，玉九黎吓得一手捂住了嘴，这突如其来的不真实感让她脊背冰凉，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不对劲的根源。

这是……梦？

在识破面前的一切只是梦的一瞬，訇染的崩塌声在耳旁炸起，玉九黎仿佛踩在虚空之上，哆嗦着后退了两步。

眼前的所有景象仿若镜面，深水之中突然出现许多细小的裂纹。裂纹迅速蔓延，砰的一声脆鸣，世界如镜子一般碎裂开来。

玉九黎早已颤抖地无法动弹，碎裂的镜片四散飞溅，带着刺耳的尖啸，如同幻影般从指尖掠过，却没有留下痕迹。迸散开的镜片扭曲了景象，又以极快的速度重组。

玉九黎脚下的平面也随之崩塌，她又一次坠落入无底深渊。

但这一次，有一双手抱住了她。

是……谁？

玉九黎被一双纤细有力的手臂托起，本能般地想到的第一个人，是白廿一。

可下一秒，不安全感立刻覆满了她的全身，因为她看见眼前的景象重组，而显现出来的，是白廿一。

大雨倾盆而下，白廿一身着玄黑色锦袍，套着鎏金半身马甲，之前握住玉戒的手穿着墨染的黑色半指手套，金黄色的灵蕴从右手扩散至全身，缓慢流动着形成一串串悬浮着的金色经文。

而他远处的半空中，是一道黑影。

玉九黎知道自己身处梦境之中，迷幻的视角让她即使在白廿一极远的身后，也照样可以看到他此时的表情。

白廿一剑眉紧皱，左手捂住胸口，嘴角咳血，一副深受重创的样子。而他双目中流淌的杀意直指那道黑影，半俯着身子，左腹上有三道极深的剑痕。

虚弱的身躯单腿跪倒在地上，白廿一怒视着那道黑影，口中念咒，金色经文炸裂，化作点点星光流向右手，转瞬之间凝聚成一柄长刀。他反握刀柄，将刃尖插进地中，强撑着站起身，再一次冲向那道黑影。

镜像在白廿一飞身冲向那道黑影的瞬间又一次破碎，重现在玉九黎身前的，是倒地不起，浑身是血，被黑影用锁链捆住身体，又被一只脚踩住胸口的白廿一。

这一幕让玉九黎突然惊醒，想要挣脱出抱住自己的双手，却无济于事，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黑影夺过白廿一手上的长刀，悬于白廿一胸前，直直捅了进去。

“不要！”

玉九黎大喊，眼前的情景太过真实，她即使无法分辨梦幻与现实，但白廿一这个刚刚让她下定决心要保护的人此刻死于自己面前，还是让她破防了。

白廿一仿佛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声音，余光中透露着惊诧，瞥向了玉九黎的方向。可在梦境里的他看来，那里什么也没有。

他看不见玉九黎。

脑海中的刺痛感再一次像是针扎一般波涌开，玉九黎从抱住她的双手中挣扎出，弹出袖剑奔向那道刺杀白廿一的黑影。

可黑影不同于白廿一，他仅是微微侧眉，就注意到了玉九黎。他看着愤怒的玉九黎弹出袖剑冲了过来，不屑一笑，一记凛冽的拳风砸在玉九黎胸口，将其径直打飞了出去。

王爷……

即使是梦境中，疼痛感也极为真实，这一拳打在玉九黎心口，嘴角蓦地喷出一口鲜血。

她拼命站起身来，眼前的场景却又回到了她刚入梦时的水下。

与先前不同的是，这一次，皎洁的月光顺着被雨水打出漩涡的的水面投射下水底，眼前的一切变得清明起来。

玉九黎的眼前，是一具缓慢沉入水底的尸体。

一个十岁左右少年的尸体。

白发灰衣、宽额降准、剑眉星目。

白廿一？

玉九黎的思维被这具尸体拉了回来，她奋力在水中向前游动，想要触碰到死去的少年的肌肤，却猛然发现，少年的右胸口被贯穿出一个黑洞，断裂的血管游动着，纠缠在一起，就像……

先前缠住自己的那些？！

不待她反应过来，少年倏然睁眼，侧头，金眸看见了玉九黎。

这……是童年的白廿一？

猝然，少年的胸口复原，白廿一的身体在瞬间迅速成长，一息之间，化为了十三岁的模样。

一股神秘的力量将白廿一和玉九黎同时从水中推起，浮出水面。玉九黎抹干脸上的水，身前的白廿一已经不知何时披上了初见时的朱红鹤氅。

苍茫的夜色之下，周边空无一人。白廿一转身凝视着水面，嘴角浮出一丝笑容。

这里，是望京的梅花湖。

玉九黎眼看着白廿一在雨中沿着梅花湖的石板路离去，仍是动弹不得。

这个梦境，到底是什么？

她试着大喊白廿一的名字，却没有引起离去的少年的注意。

直到少年白廿一的身影消失在她的眼前，梦境又开始重组。

玉九黎恍惚着，感到腿有点发软，瘫倒着坐在地上。

是谁在操控自己的梦？！

她看到的这些又是什么？

是白廿一的过去，还是……未来？

但不论怎样，玉九黎都不想再待在这个地方了。

她要想办法离开这个梦。

火焰轰然升起，玉九黎燃起烈炎挥向四周，可并无效果。

她没法通过自己的力量，离开这里。

梦境化为永恒的夜，将她困锁在原地。

耳畔听不见一点声音，只有她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一点一点压迫着玉九黎的神经，时间漫无目的地流动，她第一次在梦境中度秒如年。

什么情况？出不去吗？

骤然，夜空中闪烁着的星辰射下金黄色的道蕴，打断了破碎的梦境碎片，急速地包裹住了玉九黎。

什么鬼？又是梦境吗？

等等……

这是……白廿一的灵力？

玉九黎伸手想去触摸白廿一的灵力，手腕却突兀地被捉住，一个人影现身在她的身旁。

是刚才抱住自己的那个人？

玉九黎转头望去，对上了那人的眼神。

这个人的出现，让玉九黎的脑海更痛了。

这个女子竖起的狐耳与硕大的尾巴表明了她的狐妖身份，朱红的眼瞳与金黄的发色与玉九黎一模一样，似是同一族群。

不同的是，这个女子比玉九黎要大上许多，气质沉稳优雅，裹着黑底红边旗袍，腰间别着一簇牡丹令牌，看不出具体的年龄，大约在二十几岁左右。

令牌上写着“玉”字。

“是……玉九黎吗？”

女子左手握住玉九黎的手腕，蹲下来看着她，开口说道，右手摸了摸玉九黎的头。

女子的手很温暖，玉九黎没有排斥。

“是……是吧。”

“不错啊，看来小白找到你了呢。”女子笑道，又有些惋惜，“只可惜，没有时间和你说说过去的事情了。”

说罢，她的另一只手触碰到金色道蕴，赫然间，道蕴转化为黑红色的妖息，从掌心迸发，化为丝带飞出，从虚空中捆住了一个人影。

“看够了吧？南宫家的小姑娘。你这拙劣的闹剧该结束了。”

女子冷漠地看着那个被捆住的人影，只是单单说了这一句话，梦境便忽然崩塌。

玉九黎从床上惊醒，细密的汗珠浸湿了鬓角，她侧头望去，窗台上坐着的，只有白廿一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