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下降200米，气压正常。”
终端机传来呆板无趣的电脑音，紧接着哐当一声，垂直输送平台缓缓停止了。
采矿作业区就像是EV-223星球上的一颗疤痕，由无数隧道和巨大的挖掘区域组成。它通过一条密闭传送管道与主基地连通，矿工们可以经由垂直输送平台下到地底的主挖掘通道。
主挖掘通道像血管一样延伸出复杂分岔的隧道网络。LED光源被间隔均匀地安装在岩壁和顶部，以确保各片区域都能得到照明。但在这么深的矿井里，照明总是不够的，而且约瑟夫主管是个相当节省的人。
三名穿着防护服、戴着头盔和氧气面罩的矿工拿起一边工具架上的手持电动钻头，走下了输送平台。
“今天我们的任务在铱矿区，要小心操作。”
带队的迈克尔正通过面罩内的通讯系统，向另外两名队员发布指令。
“哈！让老板卖了这一吨矿石，咱们能挣多少，够喝一杯么？”
说话的是亚伦，外号85。因为基地有人传说他的智商只有85。
“每盎司大概1000信用点……不过别指望了，85。产量再高我们的工资还是一样。大佬们自己在基地躺着，干活干到骨头疼的是我们。”
另一个亚裔矿工接口说。
“都别发牢骚了。听说最近发现了不少新的矿脉。”
迈克尔打断了他俩的抱怨，带队踩着矿石的碎屑向开采区走去。
“李大力，乔治是咋回事？怎么掉到废水混合槽里去了？”
85继续和身边的同事闲聊。
“……我不知道。也许在矿洞里工作太久，脑子坏掉了。”
李大力，那个亚裔矿工，皱着眉头回答道。
“之前你总是嫌斯派克吵，现在好了……整间宿舍你一个人独享，就跟头儿们住的一样。”
“这种事还是少说为好，85。”
“嗯嗯，好的迈克尔。诶，你们听说了吗？最近来基地的那个美女船长，她和约瑟夫主管有一腿！”
“……85！别给我瞎扯淡！！”
85毫无根据的胡说八道让迈克尔目瞪口呆。
“我说的是真的！他俩裸着正搞呢，结果被飞船的警卫队长发现了，争风吃醋，你懂的。”
“你他妈再瞎逼逼，小心我拆了你的氧气瓶！”
“那你说，为什么咱们的安保组长带人去把全体船员给扣押了？”
“……”
迈克尔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船员们确实被关起来了，但生产组长要求各小队戒严自肃，只许低头挖矿，看到任何事都不许乱嚼舌头。
“我跟你说李大力，那个女船长可漂亮了，而且欲望无穷，坐地吸土……设备维护组长也参与了，惹得约瑟夫主管开会发飙。现在他据说是被关起来了，对外说是犯了癫痫，谁知道被怎么敲打呢……”
“你行了！！”
迈克尔生气了。他停下脚步，回头敲了敲85的氧气面罩。
也许85的智商确实不高，但是他的小道消息一直很灵通。不过要是这种闲话被上面发现了，迈克尔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铱矿区今天就咱们仨，没事吧……”
85顶撞了一句，但还是听话地闭上了嘴。
“……还有件挺奇怪的事。”
走了一会儿，85又开口了。
“……又来了。”
迈克尔无奈地叹了口气。一旁的李大力倒是很感兴趣，他问85还有什么最新的传闻。
“我是听物资组那边的人说的……上面正在秘密抓捕金属蠕虫，这事没公开。”
“……金属蠕虫？？”
李大力嗤之以鼻，他还是想听那位女船长的事。
“简直搞笑。金属蠕虫是成群结队的，只会在太空中漂浮。”
“你他妈的听我说完。金属蠕虫已经在基地里了，就是那艘飞船带过来的。上面的人知道这一点，他们正在安排人抓住它们。”
“……我靠。真的假的？”
“你有没有注意到最近基地里有股怪味？他们说那就是金属蠕虫的味道。”
“这他妈都是哪跟哪……”
迈克尔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
最近基地里确实好像有股奇怪的味道。但如果真像85说的那样，空气被污染了，那基地的人工智能还不赶紧报告？到目前为止，迈克尔还没有听说过任何空气质量问题。
“你以为我们遇上金属蠕虫还会去抓捕吗？基地高层讨厌归讨厌，可他们又不是白痴。我们会立刻全体疏散的。为什么上面的人都坐着不动？”
“据说是最高层的大佬把消息压下来了，为了防止基地发生恐慌。”
“去你妈的蠕虫。以后少给我胡说八道，小心我让安保组长把你关起来！”
85耸了耸肩膀：“少来。我看安保组长自己的位子都保不住了。”
“唉，你真不愧叫85……把你阴谋论的劲头放到挖矿上面吧！”
85隔着氧气面罩挠了挠后脑勺，一副傻乎乎的表情。迈克尔白了他一眼。
铱矿区的采集点到了。迈克尔查看了一下随身终端上的地质图，分配了各自的工作地点。三人分头开始作业。
迈克尔确定好需要钻探的位置，然后启动电动钻头，开始对准岩层缓缓下钻。
钻头嗡嗡作响。铱矿藏深埋在坚硬的岩层中，迈克尔时不时停下来查看钻屑，判断是否需要调整钻位。这需要精神的高度集中，还有丰富的经验。
他听到旁边两个隧道里传来微弱的钻头声和岩石碎裂的声音。耳机里85还在不成调地哼着歌，让迈克尔很恼火。他不想拖慢进度，这哼哼唧唧的让他烦不胜烦。
“85！给我专心工作，别哼歌了！”
“啊，那我闭麦。”
总算是清净了。迈克尔继续打开钻头。这片矿区的矿石浓度很高，看来今天可以超额完成指标。如果生产组长不像约瑟夫主管那么小气，说不定会有奖金。
果然，几分钟后，钻屑中出现了熟悉的银白色光泽。迈克尔精确控制钻头，慢慢扩大采空区域。
采空成形了，他使用小型爆破装置进行分离。“嘭”的一声，一块完整的铱矿石脱离了岩体。迈克尔小心地将矿石搬起来放到传送带上，送往地面基地进行处理。
“……嗯？怎么这么安静？”
其他两个人的钻头声没有了。隧道里一片寂静，仿佛连刚才85难听的歌声都是假的。
“喂？85！李大力！”
想起来了，那狗日的闭了麦。老子待会要他好看。
……可为什么李大力也没声音了？
耳机里突然传来一声杂音。
“迈，迈克尔？”
是85的声音。
“你他妈的总算是把耳麦开了！又想偷懒？”
“李李李，李……李大力呢？他他他在你那边吗？”
“你结结巴巴的，在搓碟吗？”
“李……李大力好像不见了。”
“什么鬼……！”
真他妈的两个懒驴。又在找理由混时间！
迈克尔恼怒地往85那边的隧道走去，他俩的作业地点不远。他发誓如果不是要紧事，一定要给这两个家伙点教训尝尝。
“刚才我听到点动静，转头看到他好像悬空跳了一下，然后就就就……就不见了。我跟你说了半天，才想起闭了麦。”
耳机里85还在结结巴巴地说着。
迈克尔走到主挖掘通道口，这一片的LED灯突然全灭了。
“我靠！灯灯灯灯……灯怎么灭了？！”
“……85？你那边什么情况？”
“呃——！！”
耳机里传来85的一声闷哼，然后就只剩下微弱的静电声。
“85？……85？”
迈克尔呆住了。灯怎么灭了？难道是中央控制室那边给关上了？有人在井里，按说不会啊？
他赶紧伸手拍了拍氧气面罩，打开了头盔上的备用灯。
一束亮光照亮了黑暗的矿井。在这种光线下，这里不是个令人愉快的地方。此刻他正在地下200米，凹凸不平的岩壁变得异常狰狞，地面上到处是碎石渣，仿佛是隧道生长出的肿瘤。
85怎么不说话了？……他刚才说了什么？李大力悬空跳了一下就不见了？
还有更之前他们刚下到井里时的对话。在基地游荡的金属蠕虫，发疯掉进废水混合槽的乔治，还有癫痫的设备维护组长……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头儿们说的是真的吗？
隧道前面已经到头了。85不在那里。只有两个失去了主人的手持电动钻头躺在地上。
迈克尔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颤抖声音呼唤着85。
“……你，你在哪？85？”
没有回应。耳机里只有微弱的静电声。
迈克尔打算呼叫中央控制室。就在那时，几滴水落在了他的头盔上面。
隧道里为什么会漏水？他用手摸了一把，用头灯检查手上的液体。
“……血？”
他的手套上一抹鲜红。
从隧道顶上滴落的液体是血。
迈克尔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的头灯抖个不停，照向上方。
“它”就在那里。
隧道顶上悬挂着一个生物，紧紧抓住85不放。它看上去就像是传说中的银河龙。这个神话中的生物把85的防护服和面罩都扯破了，正在将他吞噬。
迈克尔看到的最后一幕是，龙伸出爪子向他靠近。
从那天起，再也没有人见过铱矿区的这三位矿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