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地支起上半身,我感觉自己的大脑还是和昨天一样昏沉。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遭受的事情太多,每次醒来之后,我对过往的记忆都会模糊一点。
印象里,我好像只记得领主的诡谋、夫人的虐罚、小姐的愚弄。
明明是三个最不想记住的东西,此时却在我的脑海中占据了庞大的位置。
不堪的身体让我知道自己棋子的身份,无法逃离领主的魔爪。
作痛的伤口让我明白上位者的恶毒,永不会对我施加怜悯。
而脖子上正佩戴的项圈告诉我,对于毒蛇的善意只会招来致命的獠牙。
“好想要再休息一会儿……”
喃喃自语,我也只能在这种情况下说出自己小小的愿望。
可这种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不足轻重。
与其说这是我的愿望,不如说是我的痴心妄想吧。
我不能休息。
“今天是大小姐要准备出发前往月岛的日子,得和其他的女仆们汇合,去把所有的行装收拾好才可以……”
起身、洗漱、穿衣。
明明在曾经那么简单流畅的事情,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却显得那么麻烦。
不仅是因为身体的变化,更是因为现在的我似乎总是在受伤。
背后的,手臂的,腿上的绷带每天都在换。
即便旧的伤口刚刚结痂,又总是恰好有新的伤口将其覆盖。
正因如此,我也料到今天我会是最后一个赶到集合点的女仆。
当我气喘吁吁地赶到集合点的时候,随行的女仆长,贝娜小姐正一脸严肃地看着我。
她的目光像是一把锋利的教鞭,光是扫过来就像是打过来一样疼。
完蛋了……
“莉莉安!你知道大家等了你多久吗?”
她并未允许我加入队伍,而是沉着脸来到我的跟前,挺直腰板,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从没有在这个视角看过贝娜。
曾经还是管家的时候,她总是微微弓着身在我身边,非常谦卑温和,像是一个和颜悦色的知性女性。
可能是我现在的个子矮了不少,又或许是因为她终于能挺直自己的腰杆,我才发现她居然这么高大,高到像山岳一样快把我压倒。
“对不起,女仆长大人。”
或许是因为说过太多「对不起」的关系,我近乎是条件反射地说出这句话。
当然,我也知道即便我说出自己的苦衷,她也大概率不会在乎的。
“对我道歉有什么用?就是因为你的拖拖拉拉,才导致其他人在这里苦站了那么久,要是来不及帮大小姐收拾好行李,你就自己兜着吧!”
贝娜颐指气使地说着,眼神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她的样子,居然破天荒地觉得她很像我小时候遇到的某个凶恶的女老师。
看来不管在哪个地方,都有差不多的人呀。
“滚到队伍的最末尾去!”
“是……”
我萎靡着脑袋,走向队伍的最末尾。
在经过那些女仆的时候,我可以很明显的感受到她们充满异样的眼神,以及小声的议论。
“天呐?这个女仆是新来的吗?居然第一天就得罪了贝娜姐,啧啧,她之后肯定要倒霉了。”
“看她的年纪好像比我还小,怎么穿着女仆装的款式和爱莎那家伙差不多啊,不会也是被领主大人看上了吧?”
“谁知道啊,也许人家看着小,心机重呢?”
“诶诶,你们都没有注意到她脖子上挂着的那个东西吗?好像是一个项圈啊?”
“确实诶,她为什么要挂那个东西在脖子上?”
“应该是别人要求的吧……领主大人的性趣?”
“不是领主大人,我听说是大小姐给她挂的。”
“那个项圈的款式……好像和大小姐以前养的一只母猎犬差不多呢。”
“哇——真的假的?那也太……噫~反正我是肯定不行。”
“哈,你当然不行啦,人家那张脸天生就是勾引人的嘞。”
“说起来,莉莉安这个名字好像也……”
“哎哟……”
这些不加掩饰的议论像是一根根针扎进我的耳朵里,我想躲也躲不掉。
我低着头,极力回避着她们的目光,生不出一丝的勇气去面对。
可即便如此,我的脑子里却依然能幻视出那一双双扭曲的眼睛,散发出赤红的凝视。
当我来到自己的位置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但脸颊上留下的冷汗告诉我,肯定不是很好看。
有些巧合的是,我身边的那一位女仆居然是爱莎。
她倒是没有像别人那样轻易地议论我,只是冷冷地上下扫视了我几眼,一脸冷漠。
“安静!听我说!”
身为女仆长的贝娜拍了拍手,声音洪亮。
“今天,你们这些女仆们的任务就是整理收拾好行装,将所有大小姐的行李运到马车上。”
“行李会由马车从这里运送到「迎风港」,再从那个地方直达月岛。”
“到那个港口之后,只有我和另外几个大小姐的贴身女仆随行,其余大部分人的任务就结束了。”
“如果没有什么问题,我就开始步骤工作了!”
众人基本上是不会有什么疑问的,毕竟女仆长贝娜习惯的就是一言堂。
很快任务就开始布置了。
一开始,都是些负责收纳大小姐的衣裙首饰的工作。
这显然是一个很轻松的活,被贝娜分给了几个看起来和她关系不错的女仆。
接下来的工作是制作料理,这一项是按照工作经验分配的。
工作陆续被分好,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轻松的工作很快就被分配完成,剩下的工作越来越集中在几样谁也不愿意做的事情上。
轮到末尾的我时,已经是最糟糕的那一类了。
“爱莎,莉莉安,你们负责这一路的所有重度清洁工作。”
重度清洁工作?
我的表情不大好看,胸口也有些闷。
在庄园当中工作了这么多年,我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普通的清洁工作大多数打扫房间,拖地擦窗什么的,虽然也会累些,但是也还容易接受。
但是一旦加上了「重度」,就往往指向繁重的衣物盥洗,以及排泄物的清洁了。
这些工作往往是由那些被排挤的女仆去做的。
我才刚一来就被排挤了吗?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又是我……
“你怎么还在发呆啊?”
一个不友好的声音将快要在苦闷里溺死的我拉了回来。
回过神,我看到了刚刚不搭理我的爱莎正紧紧地盯着我。
那双麦穗一样金黄的眼睛所散发的目光,和她的发色一样炽热。
我莫名地有些不敢看她,因为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爱莎看着我的时候……
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她……
为什么这么生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