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灵果然不是那么简单的问题。
我一边感叹一边摸着光团。
光团在我的抚摸下停止了颤抖，转而发出了舒服的波动。
甚至连那股怨气都少了许多。
[唔唔——为，为什么？]
然后逐渐暗淡仿佛要消散的样子，是在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过来的吗？
从它身上似乎能感觉到缺失了一部分。
如果就这样看着它散去未免太过悲伤。
果然我已经成为烂好人了吗。
只是——
[怨灵是怀抱着某种执念诞生的，因为会痛苦存活在世上所以才要驱逐，只是在离开之后这种执念会产生更多的遗憾。]
花子姐当初是这么说的——
我真的很讨厌遗憾呀。
所以——
我轻轻拍了拍光团。
[能告诉我——你的事情吗？]
唔呼呼，感觉有几分花子姐的样子了呀，我已经成为神秘温柔的巫女了吧。
[唔——]
光团不再出声，像只小猫一样蹭着我的掌心。
然后传递出一种特别的感觉，那个——好像是渴望吧？
还有一股莫名的感觉——
胎儿从三个月开始就会渐渐产生意识，会对外界产生一定感应。
如果在外面晃铃的话，可能会引起胎动，听觉味觉什么的都会在几个月内发育完全，只要出生就能用双眼探寻世界。
只是，很遗憾——
光团是个完全没办法出生的孩子。
感受到这种悲伤的情绪，就连抚摸的手都慢了下来啊。
我沉浸在它传输过来的感觉以及——不多的记忆中。
[笨蛋，我们养不了这么多孩子。]
它听着外面的吵闹，却只是懵懂地卷缩身子在温暖的黑暗中。
[唉，把它弄掉吧。]
[不，不要，还能养的。]
[我们自己都快吃不上饭了知道吗！再养一个大家都得死！]
声音在此刻沉寂，不久后，它失去了温暖的黑暗，只留下无尽的虚空。
那是它第一世的记忆——
[我必须得追随佐佐木大人，美礼，等我回来，我会成为一名武士，一名贵族，给你还有孩子幸福的生活。]
[嗯嗯，我们会在这里等你的。]
[等我回来后，我们就搬去城里住。]
[嗯嗯，我知道的，嗯唔。]
[——别哭了，美礼，我也不想离开你的。]
[呜呜呜，嗯。]
是个带有悲伤的交谈，只是——却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啊。
它开心地踢了踢腿，卷缩在黑暗中。
在梦中听闻这名为美礼的女人唱着美妙的歌曲，说着关于爸爸的事情。
虽然还没有睁开眼睛，但也感受到了那难以诉说的阳光和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
[快把食物还有钱交出来！]
[大人，我们也没有食物，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一个孕妇，两个老家伙还想反抗本大爷，去死吧！]
温暖的黑暗逐渐变得寒冷。
第二世的记忆就这样戛然而止——
接着还有第三世、第四世和第五世，只是已经没有必要看下去了。
结果其实都一样。
[很难过吧。]
它在我手中颤抖了。
我差不多已经明白了啊。
它想看见外面的世界，它想获得家人，以及那只享受到一半的温暖——
这种想法如此强烈，以至于成了执念充满了怨气，在快消散时化作的遗憾和悲伤也是那么浓郁。
[乖哦乖哦。]
我抚摸着它。
是个可怜的孩子啊，即便是我都有些想要流泪呀，明明已经是个心理年龄过了三十岁的大叔了。
只是——太过伤心可不好哦。
你是要看见这个世界对吧？
那么——
似乎是感应到我的心声，耀眼的阳光在我的面前显现，碧蓝的天空上是一轮让人无法直视烈阳，慢悠悠飘过的白云下是一座破旧神社。
啊啊，果然是在梦里呀，已经能够察觉到了。
虽然是梦，但这种感觉却十分的真实。
夏蝉在嘶鸣，空气弥漫着暖洋洋的气息。
微风扬起我的长发，背后有着些许骚痒，那是阳光铺在上面，透过巫女服传递暖和的感觉。
这应该就是，背后的原因令人暖心吧。
[噗呵呵呵。]
这样想着会忍不住笑出来啊。
[这里是——]
光团发出了声音，不，也不能算是光团了，那是和我同穿巫女服的小小女孩。
大概四五岁的样子。
应该是基于我的潜意识而出现的特殊情况吧，只是不知道它的性别——
不过，它应该也不懂性别之分，甚至还是第一次在这片天地行走。
[这就是外面的世界。]
我回答了她。
她脚步迈开，只是不过一会儿就趴在了地上，手擦出伤痕，摔得很凄惨。
即便如此也在挣扎地起身，迸发出难以想象的热情。
[一步步慢慢来哦。]
我走上前将她搀扶起来，看着她脸上扬起喜悦的微笑，就算摔得灰头土脸也掩盖不住。
[反正还有很多时间。]
在这个由我构造的幻想世界中，她就这样一步步探索，摸着滚烫的碎石走过这片充满着生机的土地。
她在摔了几次后也终于学会正常走路，在院子中奔跑，迎着阳光跳跃。
巫女服在她活泼地动作下不断翻飞。
院子里的树木上几只稚鸟欢快的鸣叫，蝉鸣演奏出炎热的曲调。
在这夏日里。
女孩软糯的笑声回荡在这院子中。
我跪坐在外廊，手端着茶水，目光随着这小小身影移动。
和我相比，她才更像一个小女孩，活泼可爱的，惹人喜爱。
这样想着就有点悲伤呀。
不过毕竟是大人，而且曾为男性，也是做不到这种样子的。
应该吧——
我轻抿了一口茶。
茶水是苦的，但回味起来却意外的甘甜啊。
花子姐当年也是这样看着我的吧，还有已经忘记模样的妈妈——
我抬头看向天上的太阳，微微眯起眼。
啊啊，今天天气可真好。
[那个——]
她走了过来，脸上满是汗水。
[怎么了？]
[能再摸一下我吗？]
说出意外的话了，和男孩不同，她似乎很喜欢我的抚摸，既然如此——
我摸了摸她的脑袋。
[你以后会是一个好妈妈的。]
她信誓旦旦，同时开心地笑起来。
好妈妈这个评价对于我来说其实并不是太美妙，但看到这个女孩高兴的样子就这样承认下来吧。
[谢谢你的夸奖。]
[不，应该是我要谢谢你。]
她摇了摇头。
[我已经获得了渴望的东西。]
这么说已经没有遗憾了吗，那真是太好了。
[倒是你，姐姐。]
[我？]
我疑惑地放下茶。
[你欠缺着一样东西，我能看出来，姐姐你其实很寂寞呀。]
寂寞——吗？
这个其实我也知道的，倒不如说已经习惯了呀，毕竟这么多年的时光可不是白过的。
虽然大部分是行尸走肉状态就是了。
[我得走了。]
[这么快就走了吗，不多看一眼吗？]
[不，已经足够了，而且——外面还有人在等着姐姐呢。]
等着？
这个问题刚从脑袋中冒出来，耳边就传来大喊声。
[巫女，巫女，快醒醒，快醒醒啊，求求你——懒惰巫女！]
是个很绝望的叫喊啊。
只是——
[重申一遍，我不懒。]
我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戴着狐狸面具的男孩，此刻正将双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柔软的被子盖在我的身上，还有一番床垫将我和榻榻米隔开。
四处张望时，我才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晨曦透过窗户温和地洒在了我的脸上。
啊咧？
[巫女你这家伙，从昨天下午睡到现在，还说你不懒。]
男孩抱着妖刀转过头。
[果然还是个小女孩，跳个舞就累成这样。]
唔，真是不客气的话语啊。
感觉都有点习惯了。
[巫女——]
I怎么了？]
[你肚子饿了吧？]
男孩这样说之后，我才发现肚子传来极其恐怖的饥饿感，双手已经忍不住捂着肚子了。
好饿——
毕竟差不多一天没吃东西了。
然后看到男孩递来了几块饼。
[哼，这是他们给你准备的，我顺手拿过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饼塞到我的手上。
[快吃吧。]
饼还是温热的，拿在手上暖和和的，吃进肚子感觉舒服多了。
怪不得有人说。
在极其饥饿下，人类为了获得食物可以抛弃一切。
[来，水。]
男孩拿来了一杯茶。
[谢谢。]
[切，有什么好谢。]
男孩不满的声音传出，如果不是面具应该在撇嘴吧。
果然还是个小屁孩啊。
这样想着我偷偷笑了一声，然后不知怎么的发起了愣。
寂寞——吗？
[喂，巫女你还没喝完吗？！]
我将茶放好，然后举起手，放在男孩头上轻轻抚摸。
[乖哦乖哦。]
[诶？诶！巫女你这家伙！]
男孩在我莫名其妙的举动下生气了。
很抱歉呀，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啊。
吵闹的早晨过去后，我见到了主人家——也就是那名昏迷的女人。
现在她脸色红润，精神奕奕，看起来已经和正常人差不多了。
[非常感谢你。]
她对我表示了感谢。
[救了我还有我未出生的孩子。]
[孩子？]
[是的，刚才医师诊断出我身怀有孕。]
[你对我们家有大恩，所以多余的酬劳请务必收下。]
得到了比想象中要多的钱。
而且——我在女人的肚子中好像感应到了熟悉的波动。
唔呼呼，这次她应该能顺利得到幸福吧。
我开心地扬起笑容。
感觉——好高兴呀。
[哼~哼哼~]
我哼着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张纸。
——我希望花铃能勇敢地驱逐怨灵，聆听它们的心声哦——
我眯起眼，在上面做了一个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