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几日而过,先锋军已经顺利在饮马湖畔建立起了一整套完整的防御体系,大大小小的、如拒马如烽火台之类的设施已经铺设完备,许多信使也被派往关内,向后方报告这此次战役的顺利进行。

前景一片欣欣向荣,就连整天忙得见不着人、受了重伤也要努力工作的荆玟,也难得给自己放了天假。

好吧,是在他的“私人医生”魏子期的强烈要求下才放的,理由是出来陪她玩一天,项目是骑马射箭,因为她觉得北燕铁骑弓马娴熟的样子格外英俊,令人神往。

别想多,她只是想成为那样的人罢了,在她还是他的时候,就因为常年宅在家里、不爱运动,体质一直不怎么好,大病没有,但哪里疼哪里痛什么的倒是时有发生,俗话说医者难自医,魏子期也倒是这样。

饮马湖畔,天色正晴,笼罩在北域上空的厚重云层难得露出一片晴空,魏子期和荆玟结伴走在路上,荆玟牵着马,穿着一身轻甲,负剑背弓,搭配上他那高大的身影看起来十分有精神;魏子期还是那一副英气十足的男子打扮,但隆起的胸口无疑暴露了她的真实性别。

荆玟也曾旁敲侧击地问过她为什么不用束胸带束起来,但后者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勒着难受”便置之不理,令荆玟愕然。

荆玟猜测,魏子期并没有完全接受自己变成女人的现实,还固执的认为自己可以再变回男人。

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荆玟试着换位思考,尽管这个世界有着可以令女子至于普通男子之上的超凡体系,但终究是由千千万万的普通人组成的,那些男耕女织的家庭离不开力气更大的男性,社会上自然就会以男子为尊。

就连修炼者们也不能例外,在男性能分到更多修炼资源的情况下,男性修行者的地位自然要比女性修行者更高。

总而言之,荆玟完全理解魏子期想要变回男人的想法,毕竟她曾经也是魏家的天才少年,天赋不说天下为先,但在医修人才济济的魏家里也能算得上前几名,而现在居然变成了一个女人。要知道,在荆玟的认知里,没有哪个位高权重的家族是由女人掌权的,哪怕魏家也不例外。

荆玟当然知道男人的身份对于魏子期来说更好,但他看着眼前蹦蹦跳跳走路、束起的乌黑长发自然垂到腰背的魏子期,心中只觉得越来越烦躁。

也许自己不该想这些事,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男子化女也不过是其中的一件,那再变回来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荆玟是魏子期的朋友,他应该为她感到高兴。

对,对,就应该是这样的。

魏子期和荆玟找了一个较为空旷的地方,北域寒冷干燥,这一片苍凉的大地尽长草而不长树,一马平川,也难怪每逢灾年魔族便要大举南侵,这一片贫瘠而又脆弱的土地并不能完全养活魔族这一整个种群。

魏子期说,这叫游牧。

“你先过来,”荆玟喊住还在到处张望的魏子期,拿出一块特制干粮递给魏子期,“这是我们喂马用的,想要控制好马,首先得让你和马熟悉起来,你先试着摸摸它。”

魏子期看着眼前的“人高”与“马大”,本来激动的心渐渐平静了下去。

众所周知,想法和现实往往是两回事,魏子期对于马的印象全在前世的网络中,在她曾经生活过的国都内,对于拉车的马的规格都有严格的限制,……总之,魏子期从未见过如此威猛的生物,身高体长她掐不准,但很壮健就是了。

根据荆玟的说法,这是一匹祖上来自大荒西洲的赤血天马,血统高贵,尽管到了这一代血脉有些稀薄,但威猛仍旧不减。

魏子期对此也略有耳闻,大荒西洲一直是各类奇珍异兽的栖息地,什么一只眼的、三条腿的,无奇不有,物种多样性让魏子期想起前世的非洲大草原。

总之很想看看就是了。

其中的赤血天马更是受到中洲人的欢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拥有一匹赤血天马,一直是中洲帝王贵胄尊贵的象征。

所以魏子期小心问道:“它不会突然踹我一脚吧?”

荆玟被她的话给逗笑了:“怎么会?这可是我的弦月,虽然是西洲引来的品种,但对人温顺——前提是,经过我的同意。”

说罢,他伸出手拍了拍马的脖子,后者立刻打了一个响鼻,扭了扭脖子走动几步。

魏子期急忙让开,生怕因为自己挡了它的路而挨上一脚。

“它叫弦月?”

“是啊,琴弦的弦,皎月的月,”荆玟一拉缰绳,弦月把马头转回来,亲昵地蹭着荆玟的头发,“你用手摸摸它吧。”

魏子期再三向荆玟确认弦月并不是一只凶悍暴躁的马儿,才小心地把手放在了它的脸上——

弦月别过了脸。

“诶呀呀它要咬我!”魏子期连忙把手一收,一步蹦出了三步远。

“才不会呢,”荆玟看着魏子期瞪大的双眼,只觉得一阵好笑,刚才那些林林总总被压抑下去的心思又再次泛起,“是你自己想太多。来,再试试看。”

他下意识抓起魏子期的手,就像当年父亲抓过他的手去抚摸自己将来的坐骑一般。

荆玟的动作突然,魏子期没来得及反应,就任由荆玟抓起了自己的手。

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她从未在意过这些男女大防,而荆玟直到将魏子期的手抬起后,才意识到了自己冒犯的举动,一瞬的僵硬与犹豫后,他把魏子期的手贴在了弦月的脸侧。

感受着手掌上传来的柔软与温热,荆玟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而魏子期在荆玟的注视下总算发挥了些许“男子气概”,没有再逃跑。

“诶诶诶,它会动诶!”魏子期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它在看我,它在看我!”

魏子期把刚才荆玟塞给她的干粮放在弦月的嘴边,后者立刻张嘴要咬,吓得魏子期把食物往它的嘴里一扔,一个回身躲到了荆玟的背后。

荆玟抚了抚马儿,把魏子期赶到身旁,自己一个翻身便上了马。

“来,坐到我身前,”荆玟向魏子期伸出了手,“这样才好教你如何骑马。”

魏子期不疑有他,抓住荆玟的手被他拉上了马,期间自然是一顿左扭右转的调整姿势,因为要照顾到满脸通红、手不知该往何处放的小处男荆玟,这里就不过多赘叙了。

魏子期坐在荆玟身前,两人贴的很近,但因为天寒地冻的缘故二人身上的衣服都很很,也没有发生“你怎么在衣服里藏着棍子”之类的荤段子展开,荆玟很老实地按照记忆中父亲教自己的方式去教导着魏子期该如何去控制马匹,魏子期也渐渐熟络起来,二人一同骑着骏马,在平坦开阔的野地上晃悠悠地走着。

魏子期觉得自己自由极了,虽然曾经在国都的生活束手束脚、在蓟城的日子悠闲自在,但她还没如此肆意痛快地在这一片天地间如此畅意地呼吸,仿佛,吸进来的空气都香甜了起来。

“嘿,它真听话!”魏子期轻轻抚摸弦月的耳朵,后者并无不满,只是闲庭信步般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上行走。

“那是因为我还坐在上面,”荆玟说道,一拉缰绳,“你学得还算快,今天就到这里吧,还要不要学射箭了?”

“要要要!”魏子期眉开眼笑,“你简直就是我的刷技能恩丕西啊!”

荆玟早已习惯她的胡言乱语,没有多问“恩丕西”是什么意思,调转马头道:“那就先回去吧,这里离营地还不算远,还有时间,不如让你自己骑一会。”

“好好好,”魏子期拍了拍胸脯,“包的啊兄弟,看我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荆玟抬了抬眉毛,讶异道:“哦?魏姑娘还会作诗?”

魏子期神色顿时一滞,白了一眼荆玟,道:“这是前朝一位言修诗人之作,你连这都不知道?”

在魏子期的记忆中,前世的他算是一个古诗词爱好者,还在网络上看过很多小说动漫之类的作品,自然是知道那类叫作“文抄公”类型的作品。

她在记忆刚刚开始复苏时也曾激动的期待自己的“文抄公”之旅,说不定自己还能抄得一个和“青莲剑仙”一样的名流千古,但后来才发现,前世那些著名的古诗词,在今生几乎都出现过了,只不过是换了层创作者的身份罢了。

而那些搞工业革命、攀科技树的,她一个前世的文科生更是做不到,她知道那些机器为何能出现、何年何月发明、有什么影响,但你要问她蒸汽机为什么是蒸汽机?

魏子期只能回答水烧开了。

荆玟顿时红了脸,他熟读兵书是不假,但那些言修的著作他倒是很少去看,自然是不知道这一名句的出处。

他只好翻身下马,让魏子期一个人坐在马背上,权当散步了,而魏子期一开始很紧张,到后来也适应了一个人骑在马背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荆玟在一旁抓着缰绳的缘故,弦月真的如他所说的那般,很乖。

回去的路上,魏子期随口道:“诶,荆玟,你从小就开始练这些?”

“嗯?弓马么?”荆玟摸了摸背在背后的长弓,“是啊,不过我这张弓是重弓,你可能拉不开,练习用的靶弓的话,我军中并没有,还得看看能不能托人找到。”

“哦哦,辛苦你了,好兄弟,”魏子期伸出手拍了拍荆玟的肩膀,因为她骑在马上而荆玟走在地上的缘故,她不得不弯下腰去,“也不着急,我现在玩够了……啊不是,学累了。”

“那也行,”荆玟答道,对她的三分钟热度也没有什么表示,“那我们先回去,看看他们在做什么。”

二人一路晃悠悠往营地走去,遇到几次哨兵盘查,但没有发生魏子期预想中的装逼打脸剧情,她还对此感到一丝失望,要是发展些王道剧情,例如她英雄救美……哦,美救英雄……也不是,美救美女,那该多有意思。

魏子期暗搓搓地想着,不一会回到了营地里,那么他们在做什么呢?

魏子期看见秦何忙着带孩子,倒不是元夕吵闹,而是秦何的“外语”教学水平实在很差劲,纵使元夕天赋再好,也看不懂秦何的“手语”。

而则是司徒孤影忙着擦兵器,擦完自己常背着的大剑后就一头钻进北燕军的武库里,不知道和那批长矛、军刀、马凯在交流着什么。

而平日里训练繁忙的北燕铁骑们,也忙里偷闲的开展了一次小型军运会,现场人嘶马鸣、尘土飞扬,很是热闹。

荆玟欣然规往,全然抛下魏子期于不顾。

魏子期望着这一帮怪人,扶额哀叹,再次感到了生命的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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