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方说,儿时的噩梦。

根雕上的扭曲老人面孔,色彩鲜艳的小丑,面影模糊的佝偻老妪,初次大发雷霆的父母。深深地烙印在记忆中,时至今日也无法忘怀。

或许,即使过了二十年,看到马戏团的小丑也还是会感到些微的,可怕。

比方说,第一次感到喜悦。

因为成绩优异而被夸赞,因为所爱之人回应了自己而难以按捺,因为谨慎提出的意见被他人认同。以此构筑行为的基础,时至今日也潜移默化地遵从着。

或许,即使已是垂垂老矣,也还是会因为同样的事情感到发自内心的,愉快。

比方说,第一次体会胜利。

比方说,第一次经历痛楚。

比方说——

比方说——

比方说——

这即是,无法计量的次数带来的,经验与经历的堆叠。下意识中的“我”,正是理性的基石,思故而在的第一阶梯,虽然那位哲人曾想推翻一切重新思考,但经历留下的痕迹实质上是自己无法消去的。

经历、经验,随之而来的心境、情绪。自我由此客体而生,而我们对此没有任何干涉的手段。我把这样的寻常人称之为0。对真正的自我无能为力,如同轴上最中心的一点,任何数字都能随意将他们染上颜色,而自己却还在沾沾自喜,将那当成是自我不可分割的部分。

但说到底,我这样的1,可能在0的眼里更为可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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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林绛,下川市第一双语国际学校十一年级A班班长,学生会书记,17岁,身高167厘米,爱好烹饪与阅读,擅长所有科目,目前与父母分开居住。

我是林绛,下川市第一双语国际学校十一年级A班班长,学生会书记,17岁,身高167厘米,爱好烹饪与阅读,擅长所有科目,目前与父母分开居住。

我是林绛,下川市第一双语国际学校十一年级A班班长,学生会书记,17岁,身高167厘米,爱好烹饪与阅读,擅长所有科目,目前与父母分开居住。

......自知能力完好,我就是林绛,正确。我,就是,林绛。

视觉抽离身体般客观地看待着呆立镜前的人体。镜中反射出的面影有着我所不能企及的美丽,肌肤如凝脂般白净,眉眼清秀,双唇不曾染上胭脂却也娇艳欲滴。希望我的描述看起来不那么生硬,总之,重点在于,这幅容貌真的是非常,非常漂亮。给人以凛冽的观感,但却残余有少女的艳丽之处。如果不是他的话,我或许会先为她而陷入恋爱中。

是啊,难怪他会喜欢这样的人。

不久之前,我还只能看着这样的躯体成为一具千疮百孔的肉块集合物。但那对我来说也已经是遥不可及的幻梦了,我活了过来,不对,我不曾被人杀死,不曾死去。

这是我吗?是的吧。

我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信息,握紧手中的手机,心中感到安心了些许。没有人能够证明我不是,此时此刻的我正是林绛,一切能够表明林绛身份的证明都在我的手中。更何况我本来就是她,我只应该是她,他喜欢的她。

恍惚地将空出的手覆上镜中的面孔。

皮肤,手机,对应视觉认知与情报来源,所以毫无疑问,不该有疑问。

我就是林绛,我只能是林绛。

以确立的自我意识将视野拉回身躯,我,林绛,笑了出来。

可这样的话——

倒在房间内的她看起来正在昏迷,姑且有在平稳地呼吸。

我又该怎样是她呢?

在那之前,她是谁?

——转向她的脸,凝视了一会儿后,终于回想起自己在退学前就经常看到她来自己的教室,来和他说话,吃饭,闲聊。

那,他说她是......是谁来着?

啊啊,算了,不重要,这一点都不重要。

但既然是这样,我就,只好是你了。

他也真是够花心,本以为只在教室里的关系却延伸到了外面。但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原谅的,不是说男人就是那样的,不是那样,他并没有错。

不是那样的,他其实没有花心,没有。

因为都是我,所以不存在这样的事情,不存在她,只有我。

只是我在这里,只是我,每次前往他的教室,去和他搭话,去和他一起吃饭,今天也是我和他在那里碰面,然后回到了家里,然后失去了意识。

我慢慢地,慢慢地离开镜子,看向倒在地上昏睡不醒的我。

不存在问题,顺手拿上早已洗净的剪刀。不存在问题,镜海小姐说过,若是我想,那么我就谁都可以成为。况且,剥制的工序也很简单。

不存在问题。

虽然会多出许多额外的残余物,但是要处理起来也不是没有可能,实在不行的话,再拜托镜海小姐就好。

他在电话里说,要来帮我。

但我知道,我不可能会被他帮助。

必须在他来前剥制完毕。这样我才能成为我,这样我才能被前来的他爱上,而不是爱上别人。来吧,快和上次一样杀了她,第三次了,剥制必然不会失败。

快和上次一样,杀了她。

杀了......我?

剪刀的位置有些偏移,怎么也没法将刃部对准在地板上昏迷的我。

我......?

感知又一次从现实中松脱,我的躯体也又一次被麻痹一般虚幻起来。意识在躯体的上方浮游,四肢似乎根本就不属于自己。

刀刃慢慢向着自己的脖子反转,而意识漠然地看向这一切。

她还没有醒。

屋子里真是又暗又臭,是肉的问题吧,一定是。

用力地,我朝着我/她,刺了下去——

痛觉尖锐地在脖子上绽开,险些四散解体的弧线末端总算借着伤口的纤细痕迹得以重新收束。

“呃——!”难看地呻吟出声,鲜血从脖颈上淌下,但好在没有过度深入,造不成危险。

看来仅仅是两个就已经太多了,三个会是混乱和解离的极限吗?会吗?

镜海小姐确实说过,多少都不是问题。那么,这只可能是自己的慌乱造成的原因......果然还是不够熟练。

呼出一口气,取回的自我相较先前更为冷彻,连带着周遭的环境开始在视野中变得清晰。

先把灯打开吧。

我居住的单间公寓并不豪华,但面积却足够宽广,仅仅开那么一盏灯是不够照明的。虽说让房间猛然亮起来可能会让人惊醒,但这里也并没有什么住户能够听到任何声音。

电灯的开关发出啪嗒啪嗒的塑料声响,头顶的灯光应声亮起。是多少瓦来的?我想已经足够刺眼了吧。

是的,我其实期盼着她醒来,随后对自己的立场感到恐惧,哀嚎、哭喊到双眼充血、喉咙嘶哑。

那样不仅仅有着乐趣,镜海小姐说,那样也能让我了解到她的心,更好地成为她。

要我看,镜海小姐说得没错。为了成为她,这样的功课是非做不可的,前两次的失败不能再重复,否则他会离我越来越远的。

来吧,睁开眼睛吧——你会发出怎样的惨叫呢,我?

不好好学下来可是不行呢,我。

然后,门被敲响了。

看来我终究是,没能赶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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