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泽凛认为，与其白费力气乞求家族认可，不如像莎芙姑姑那样放弃争夺继承权，自立门户。
这样一来，索菲娅既不需要联姻，又可以避免成为某些人的拦路石，招来杀身之祸。
大不了只是被赶出自治邦罢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可是，外公外婆和妈妈帮了爸爸不少忙，探微集团发展到今天也有他们的功劳……”
索菲娅不自觉地揪紧被角。她不想把属于母族的那一份成果拱手让人。
当年，全靠外公他们及时拉了父亲一把，父亲的公司才得以存活下来，逐渐发展成庞大的集团。
否则，探微（Traum Welt）就会像它的德语原意“梦空间”一样，化作一场幽梦。
冬泽凛不以为然：
“就算待在那里，也不见得能把自己的东西抢回来，干脆早点离开，另谋出路。
“如果你愿意这么做，我会把所有积蓄都交给你，等你羽翼丰满再反击他们也不迟。”
“这……”索菲娅犹豫不决。
兴许是认为自己的提议越界了，冬泽凛突然陷入沉默。
“怎么不说话了？”索菲娅把冬泽凛搂进怀里。她总感觉这孩子今晚心事重重。
“没什么。不管索菲娅愿不愿意离开集团，我都会支持你的，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哪怕你最后不得不选择妥协，和别人联姻。
冬泽凛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默默咽了回去。她往索菲娅怀里缩了缩：
“索菲娅，我累了，这次真的要晚安了。”
本来无需频繁充能的仿生人少女，今晚罕见地感到疲惫不堪。
的确，光是入侵控制系统就消耗了不少能量，是该好好休息了。
在即将进入休眠状态的前几秒，她恍惚中听见索菲娅喃喃低语：“凛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冬泽凛正想回答，转瞬就被拖入灰暗的梦境——
“睁开眼睛吧，‘伽拉忒亚’……”
“不，你的机体完成度太低了，远不如另一具仿生人完美，怎么配叫‘伽拉忒亚’？”
“见鬼，你又把事情搞得一团糟！我怎么会设计出这么失败的作品？”
“妈妈，我好痛，不要打我……”
“闭嘴，别叫我妈妈！你这种废物也配当我的女儿？我早就应该把你丢进焚化炉里！”
鄙夷，失望，指责，谩骂……无数刺耳的声音在冬泽凛耳边萦绕。
可她的双耳仿佛被罩了一层薄膜，将那些支离破碎的句子过滤得更加模糊，无法辨别语出何人。
而映入眼帘的，只有一团团模糊的人影。
“这是……我的过去？原来我曾经也能感受到疼痛吗？”
不一会儿，声音和人影都消失了。
少女发现自己莫名瘫倒在阴暗潮湿的小巷边，衣衫褴褛，满身泥污。
不远处，有个流浪汉蜷缩在闲置商铺的卷闸门边，似乎正吸食着什么。
在霓虹灯的映照下，他本就飘飘欲仙的神情更显迷乱。
涅瓦兰的老爷心善，见不得穷人受苦。
于是，他们把低端人口“请”到城市外围，又怕这些人闹出什么幺蛾子，便大发慈悲降下恩典。
这种恩典叫做“吗哪”，一种廉价致幻剂，名字和上帝赐予祂落难选民的神奇食物一模一样。
据《出埃及记》描述，那食物“样子像芫荽子，颜色是白的，滋味如同搀蜜的薄饼”。
有了吗哪，上帝的选民们才得以免受饥饿之苦，熬过长达四十年的旷野生活。
可惜，涅瓦兰所谓的“吗哪”并没有类似的功效，只能让人醉生梦死，失去抗争精神。
没过多久，流浪汉就突然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是滥用致幻剂引发的癫痫？！
少女挣扎着支起身子，试图爬过去帮他，可稍微一动就觉得天旋地转，再度倒在地上。
眼看原本活生生的人类逐渐失去生命体征，少女除了祈祷别无他法。她在心中不停默念：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在她几乎耗尽所有能量时，耳畔传来一道暖若春熙的女声：
“打扰了，请问你认识照片里这两个人吗？一个叫莎芙，一个叫爱琳娜。”
“唔……”少女艰难地抬起眼皮。她初来乍到，当然不认识照片里的人。
可是，她连摇头回应的力气都使不上，只好闭上眼睛。
“你身体不舒服？对不起，我刚才没留意！”
随后，那位大姐姐立马叮嘱随从：
“这孩子好像生病了，把她带到附近的收容所吧。啊，那边有人倒下了，快去看看！”
吩咐妥当后，大姐姐在少女面前蹲了下来。
“唉，怎么弄得满身都是泥，跟小黑猫似的，我都快看不清你的脸了。
“到了收容所，记得要好好洗个热水澡哦，我会派人给你送干净衣服的。”
少女被救助者抬上担架。她还没来得及道谢，大姐姐就离开了，没有留下姓名。
可是，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头闪射着柔和光泽的金色长发，还有那双碧湖般澄澈的眼睛……
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少女不知道，但她切切实实地梦见了帮助过她的人。
恢复能量后，小女仆睁开眼睛，而大小姐还在沉睡。
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枕边之人的头发，默想：
“谢谢你，索菲娅。就算你不记得我这只‘小黑猫’也没关系，现在我们再次相遇了。”
2.
翌日，索菲娅一觉睡到大中午。
昨晚出了这么大的事，父亲肯定乌云满面，而总督夫妇恐怕短期内都不会到老宅做客了。
无所谓，谁在乎？他们越难堪，索菲娅就越快活。
眼下，她最关心的是午饭吃什么。
小女仆果然没有令人失望，趁大小姐还在发呆的空档，就适时将菜肴端上二楼。
她做的沙拉融合了美式希腊沙拉、达科斯沙拉和乡村沙拉的特色。
涂有大蒜和海盐的帕西马季面包干上，放着生菜、小黄瓜、甜椒、萝卜、黑橄榄、刺山柑、番茄碎、米泽拉乳清奶酪等食材。
为了增加风味，除了用盐、醋、胡椒、柠檬汁、橄榄油、香草、洋葱、腌渍辣椒来调味，还配上烤得香喷喷的凤尾鱼和沙丁鱼。
生怕大小姐吃不饱似的，小女仆特地煮了一大锅鸡肉蘑菇浓汤。
虽然桌上不像昨天中午那样摆得满满当当的，但菜量也不少。
索菲娅哭笑不得：“凛，太多啦，我一个人吃不完啊。”
“嗯，那我下次少做一点。”小女仆乖乖点头。
“二楼和三楼都是我的地盘，我爸派来的仆人未经允许是不会上来的，你和我一块儿坐吧。”
索菲娅满心欢喜地把小女仆拉过来，不料却触碰到她手上的伤口。
伤口一受到挤压，就开始丝丝渗血，逐渐浸透缠在上面的纱布。
索菲娅吓了一跳，赶忙查看情况。
“怎么受伤了？疼不疼？”
“刚才不小心割破手了，还好我没有恢复痛觉。把伤口包起来，三天内就可以自愈，别担心。”
好危险！索菲娅心里很不是滋味。
前不久，她还欣然接受小女仆准备的餐食，并且要求小女仆只为她一个人服务。
可现在，这位大小姐又改变主意了。
“干嘛要这么勤快，多睡一会儿不好吗？我们又不是真正的主仆。要不你教我做菜吧？”
虽然索菲娅之前没有谈过恋爱，但她明白：
一对恋人共同分担家务的话，幸福指数会比一个人当甩手掌柜、另一个人大包大揽要高。
冬泽凛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剧本昨晚已经更新了，现在她们要扮演的不再是主仆或姐妹。
她小心翼翼地问：“爱琳娜阿姨也教过莎芙姑姑做菜吗？”
“对呀！莎芙姑姑一开始差点把厨房炸了，后来多做几次就熟练了。”
“炸厨房？”
“放心吧，我不会炸厨房的，只是做得不好吃。”索菲娅腼腆一笑，“就……勉强能果腹吧！”
冬泽凛答应了她的请求。
“我可以教你做菜，但你要小心一点，别像我一样被刀子割破手指。我失去了痛觉，不怕疼。”
“没问题，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