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然醒来时，孤身躺在百草园的花丛中，显然是温逸雅太嫌弃，把他扔了出来。
他再次以妄目内视身体，越看越想摇头，还真是刚刚好，让他能够不磕灵丹妙药，不借助外力修行。
这灵根废的，跟没有一样，狗看了都摇头。
宁然徒步往回走，昨日的痛处此时连一丝余韵也感受不到，体内还有未挥发的药力，应该是温逸雅给的。
这个人得重新评价了。
并非是宁然没看出她的性格，恰恰相反，宁然在她心目中的评价提升，那么相对的，宁然也要对她战术改观。
在绝对的共同利益面前，只要不触及底线，规矩可以稍微灵活一点。
回到刘彩衣院中，便看见了季红颜，靠在树下跟坐化了似的，头上还有几片树叶。
“你昨日没回碧落峰？”
“刘长老不让我进屋睡，但我也不在乎，你在就好。”
听起来真令人感动，但下一句话就让人承担不起。
“师父，教我那招。”
“教不了，也别叫我师父，你师父是碧落长老。”
她是沉不住气的性子，方才看着还是个乖孩子，忽的一下蹦哒起来指着宁然喊道：“你奶奶的别给脸不要脸！我都求了你多少回了？我是郡主诶？我是皇孙诶？”
于是宁然拱手作揖，故意隔出一道厚障壁：“郡主好，郡主万岁……”
“我是郡主不是公主！公主才喊万岁……呸！”
这话让朝廷里的文官听去了，怕是又要奏折两本。
好话歹话都油盐不进，季红颜也没法子了。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让当今太子亲自来压他一头，丹阳宗肯定会逼他的。
但她想起了昨夜刘长老说过的话：“我不清楚你到底想找他学什么，但他攀龙附凤的本事很高。你与他无冤无仇，还是一国郡主，天资不在圣女之下。他如果能教会你，岂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不是不教，是真教不了，除非你不是本土人，或者生来便跟孙猴子一样逃脱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
宁然准备回房洗个身子，却被季红颜一把抓住胳膊。
“不行，我就不信有什么学不会的，我一天学不会，十年，一百年还学不会吗？哪怕是一成呢？”
真缠人。
宁然转身，认真的说道：“你已经懂得九成九了，最后那一成，你是真的学不了。”
“为啥？”
“你回去问碧落长老。”
“这件事不能与人说，我没法问。”
“你只需问她，世上有没有人是不以灵气为根基的人。”
她记住这句话，便立马御剑回了碧落峰。
宁然终于消停了会儿，刚洗完澡，衣服还没穿，大门便被踹开。
“我不修仙了！”
刚喊出这句话，季红颜便呆滞住。成年人，莫要慌慌张张，她已十六，什么没见过？但这她还真没见过。哪怕曾在军营中修行，还是个孩子，那些人也唯恐避之不及，生怕脏了郡主的眼，然后被拉去砍头。
“你你你你你……把那玩意儿收起来！”
“不如你把眼睛闭起来。”
十六岁，在这个世界是成年了，但宁然依旧是以十八岁为标准，季红颜这小崽子还早了两年。
穿上衣服后，宁然问道：“你不修仙，还能修什么。”
“我要修你的道！”
方才季红颜回去问，于慕晴当即便说：“灵气乃是万物之灵，人类生来便以灵根来沟通天地。若是不以灵气为根基，那便是连立根之本都没有。你这问题我从未想过，这句话是谁说的？”
季红颜没回答，只问她世上有没有另一种修炼方式，不依靠灵气的。于慕晴说，闻所未闻。人，妖，魔，神仙，异兽。大道三千，无论正邪，凡是修炼者，便绝对离不开，否则与路边花草无异。
这不就巧了？本郡主不就是此方天地中唯一一人？整日修仙修来修去的，又要吐纳又要提炼，还要练剑术学法术，倒不如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招下去，任何敌人都灰飞烟灭。
她不介意从头开始修炼，哪怕宁然说要废她灵根，要散去修为，她也认了。
宁然仍旧只能摇头。
“你生是这里的人，死是这里的鬼，往后无论是得道成仙还是遁入魔道，这玩意儿，你都学不会。”
“我不信。你不教我，我就跟你一辈子。”
绑到皇宫里关一辈子，那不也是一辈子？
这还真是，没灵根的巴不得修仙，上好的灵根却不想修仙。城外的人想进来，城里的人想出去。
“你愿意折腾，你就折腾吧，但拜托你尽量不要打扰到我的私人空间。”
话也说到这里了，再不听……他也拿对方没什么办法。
宁然的令牌在震动，这还他是头一次知道有这功能，云绫瑶怕不是一直都在用令牌督战。
他走到屋外，季红颜没有跟过来，看来这傻孩子还是懂得分寸，知道求人不能太闹腾。
屋外站着一个陌生女子，但宁然一眼便能看出是云绫瑶，她又换了一副面孔，因为宁然现在不能贸然进入别人的视线。
“望月师妹，今日来，是有什么指示？”
“你怎么能这样想，不一直都是你在差遣我吗？”
“哼哼。”
云绫瑶也算是明白自己被看穿了。宁然不知道时，他会以为欠了自己很大的人情，而现在，则变成了实打实的交易。
“我就不能是来夸你的？你这段时间是真厉害，心语昨晚突破筑基五层了。”
但怎么感觉越说越像交易……
“您还是不要解释了，道理我都懂的。咱们还是谈谈正事吧。刘长老完全配合我们，昨日也与温长老沟通完毕。但我们这样，也不过是在接收老宗主留下来的兵马。你那边有多少人？”
宁然其实对此不抱希望，果不其然，云绫瑶居然笑着对他摇头。
“圣女一向不管宗门之事，即便闹得天翻地覆，也只是守住丹阳宗的根基。所以，圣女不得有任何明确的倾向。”
“你不是最有名望的望月长老吗？”
“那你觉得上一届圣女是谁？”
行吧，这东西也能单脉相传。
“况且，我若是下了山，不再是神像，那我也没什么声望可言了。”
因为声望这东西都是大人物们搞起来的，目的便是把某个强大的存在用来吸引凝聚力。圣女之位，不就是如此么，柳心语尚且炼气便能在筑基无敌，此次宗门大比更是砍瓜切菜，何尝不令人仰慕？
但若圣女偏向某一座峰，那便不再是万人敬仰，总会有一方会拿起芭蕉扇煽风点火，让其落下神坛。
“还是看看咱们能拉拢谁吧。”
宁然重新开始规划。
“首先最重要的，是执法堂长老。你在丹阳宗资历最老，你认为他是否公平公正。”
“事不关己，就能公平公正，但那老小子位置坐久了，最近总喜欢凭喜好判断是非。”
宁然懂了，上次执法堂看自己受辱却没澄清，原来是对刘彩衣有意见，对自己这些歪门邪道的秘术也有意见。
失去了客观。
“那么，其次便是我们的盟友，需要有权有势的才行，你认为谁最好拉拢？”
“最近不是有个长老把你当个宝吗？那自然就是她了。论实力我不在她之下，但若是搏命，我一定不如她。”
于慕晴。是否要以所谓亲传弟子为条件来换取？话说自己真有这么重要吗？
宁然在这里打了个问号。
“那么最后，哪些长老是受到排挤的，无权无势的？”
云绫瑶扬起了微笑。
“那可就多了。话说，季红颜，为何一直跟着你？是又有什么招式让她看见了？”
“若是能成，那我便教了，但她学不会，这辈子都学不会。”
“我也学不会？”
“假设有一个东西在你的认知之外，你能靠自己的想象去体会到吗？就好比井底的蛙，没出过井，永远不知道外面是什么。”
云绫瑶设想了一下，见鬼，她活了这么久，还真想不出没见过的东西。果然，宁然这小子不凡。
“不过，我劝你别把她晾着。”
“为何？”
“你虽然聪慧，但未出世，视野不够宽广。现如今炎国与周边诸侯国的关系岌岌可危，前几年还打了败仗，国库空虚，要么割地，要么送公主和亲。你既然知晓碧落长老在我丹阳宗的权力，便也应该知道，红颜郡主将来有多大的潜力。修仙宗门都有潜在规则，不得参与世俗之事，哪怕山河易主。这也是为何，她来丹阳宗跟着碧落长老修行，却不入宗的缘由。”
只为了有朝一日，能作为炎国的人，在战场所向披靡。
宁然忽的低下头，思索了半晌，才重新看向云绫瑶。
“望月师妹，你可真是……这么大的事也让弟子掺和进来。”
修仙宗门不入世俗，可把红颜郡主送来修行就已经是破了规矩，也便是说，宗主多半与炎国做了无法拒绝的交易。
如果说宗门算作一个大公司，宁然还能如鱼得水，可现在，他是真不想干了。
云绫瑶拍了拍宁然的肩膀，说道：“有你是我的福气，好好拉拢一下她吧，你不会后悔的。”
宁然只能问起最后一个问题：“望月师妹，青竹峰长老究竟是做了何事，让你……让望月长老都不得不出手？”
“勾结魔道算一个吗？不算的话，我这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