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小时前。

在从无梦的睡眠中醒来时，阿布下意识地尝试着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压根没有双眼这一器官。

这是怎么回事？

在黑暗中，阿布感到了困惑和惶恐：对此时此刻的他而言，世界就是一团无穷无尽，但又逼仄无比的迷雾。不，严格来说，“泥浆”这个词也许更合适一些。

有那么一瞬间，阿布觉得自己仿佛要被埋葬而窒息了。幸好，在下一秒钟，他意识到了一件事。

自己似乎根本不需要呼吸。

这一事实给阿布带来的恐惧，甚至比窒息本身还要深刻。

不不不，千万别恐慌，反正害怕也没用！在恐惧感涌上心头后，阿布连忙告诫自己。快想想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也许就能找到对策了……

然后，他果然回忆了起来：作为宅男的腐败生活，碌碌无为又安逸的过去，那两个白日梦级别的愿望，还有……他的美好生活结束的时刻。

阿布记忆的最后，是自己29岁生日那天。当时，他正戴着全套VR设备，在虚拟世界中和多达两位数的纸片人老婆一同庆生，但在下一秒钟，悲催的事情发生了。

他家不知怎么回事，停电了。

在阿布的记忆中，随着纸片人老婆的突然失踪，因为眼前突然一片漆黑而陷入恐慌的他下意识地跳了起来，结果撞上了某个硬邦邦的东西，然后就在一阵“噼里啪啦咚”的响声中，被雨点般落下的重物活埋了。惨乎哉？确乎很惨也。

事后想来，一劳永逸地终结他虚度光阴的摆烂生活的，很可能正是他平时收藏在柜子里的数百个价格不菲的美少女手办，以及那些武器模型……

……欸，还真是与德行匹配的下场。

不过，他在那之后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会像现在这样陷在一团烂泥般的混沌之中？难道之后得一直这样下去吗？在厘清了自己的记忆之后，阿布的困惑反而变得更多了。

（探测到目标思维活动。确认为计划外激活，按照应急协议进行链接……

……链接完成，确认访问权限……

……A2级权限确认……

……向临时使用者开放通讯频道……）

就在阿布开始感到不安时，一段段信息突然直接出现在了他的意识之中。

接着，阿布察觉到，自己身边的一片混沌被打开了微小的缝隙，有“某物”正在窥探着他。

“你是……”

（我是辅助程序46-23，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高级只读程序，你作为特殊的访问权限持有者，有权获得我的有限度协助。）

对方“回答”阿布的方式既不是文字，也不是语音——因为他现在没有视觉和听觉，只能直接“感知”到流入大脑的信息……不，现在他甚至无法确定自己还有没有大脑。

（噢，你没有，请节哀。）辅助程序给出了非常直白……而且有点伤人的答复。

“那我现在究竟是……”

（你目前是特殊对象0-14C号，你的意识源自于一名过去的人类个体。从技术上讲，你可以认为，自己在人格层面上仍然是过去的那个人类，）辅助程序答道，（目前你位于科研设施2-10内部……当然，本设施事实上已经无限期关闭。由于控制系统发生故障、外加遭到入侵和破坏，设施内部自动防御措施处于高度活跃的失控状态，目前在这里活动的任何人员，都会被视为敌人并遭到攻击。根据在不久之前非法入侵本设施的人群的交谈，外界似乎将此地称为‘噬人之渊’。）

听上去很神奇的样子。

“那……作为人类的我究竟怎么样了？”

（根据本程序推测，原先的你无疑早已死亡。）

“呃，那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转生剧情’吧？”阿布立即想起了自己曾经看过的各种二次元文艺作品里的常见桥段，“而你就是系统，也就是我的专属外挂，会给予我其他人都意想不到的强大力量……”

（鉴定为：厕纸文学读得太多了，想屁吃。）

“唔……”阿布不得不承认，这混蛋辅助程序说得居然很有道理。不过等等！说好的只是个“没有自我意识”的辅助程序呢？！为什么这家伙会嘲笑人啊啊啊啊啊？！

（为了改善使用者的体验，本程序可以模仿人类的某些语言习惯。）对方即答。

“等等，你管嘲笑别人‘自我意识过剩’叫‘改善体验’吗喂？！”

（根据目前分析结果，对象具备启动模拟感官条件，相应权限开放。）或许是心虚的缘故，那个混蛋程序没有正面回答阿布的问题。而在这段信息出现后，阿布立即拥有了五感，而且是远比过去作为人类时敏锐得多的五感。

阿布从未见过如此鲜明的色彩，也从未“嗅到”和“尝到”过如此复杂的味道，更没有像现在这般清晰地听到过各种各样的声音。对他而言，整个世界的“解析度”仿佛被一口气上调了好几个数量级，这种感觉实在是……妙不可言。

唯一不妙的，是他目前的这幅尊容。

从周围破败的灰色墙壁、以及挂着破损照明灯的天花板判断，阿布认为，自己应该位于某座废弃了很久的人造建筑深处，躺在一口硕大的箱子中。箱子本身原本似乎上着锁，但在不久之前被打开了，一些黏稠的、在建筑内清冷的灯光下泛着五彩光泽的半流质积满了箱内的空间。

而此时此刻，他在这些黏稠的半流质中载沉载浮，看上去完完全全就是一块平平无奇、哪怕随时丢进垃圾桶也不可惜的灰色破抹布！

等等，这就是神给我的天谴吗？难道说，因为我十年如一日盯着纸片人美少女发出恶心的“嘿嘿”笑声，每个晚上都抱着卡通萝莉抱枕用爱发电，所以必须在来世沦为这块肮脏的抹布，才能弥补我犯下的罪行吗？！

早知今日，如果能从头再来一次的话，我……我当然还会当一个死宅啊！阿布在心里呐喊着。

（你还真是冥顽不灵啊，）某个自称没有意识的混账程序又一次放起了嘲讽，（不过，现在的你可不是什么“抹布”，而是一件A型智能防具。根据指挥部规定，现在进行情况简报：目前你位于苍茫世界宜居区西南边境的设施废墟，亦即所谓的‘噬人之渊’内，由于在稍早之前，设施内的监控系统观测到附近有‘适格者’出现，因此你被意外激活。而你存在的意义与价值，就是被‘适格者’装备，并为其接下来的行动提供辅助。顺带提醒一点：在被‘适格者’正式装备后，你也将从指挥部获取任务。）

“哈？‘适格者’？那是什么？”

（简而言之，就是那些能够装备并使用你的人。为了人类文明的未来，你必须无条件地服从与保护这种人，并根据指挥部下发的任务，配合与引导他们的行动，）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那个混账程序说道，（注意：目标正在向你接近，请做好与‘适格者’取得联系，并成为其装备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