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栋住院楼都在震颤着,玻璃碎片到处横飞,火光四起,烟雾弥漫,整栋楼仿佛随时都会垮塌似得......
当贺夕明再次睁开眼时,眼前的一切皆已破败不堪,被炽热而无情的火海吞噬。
再看自己,身上大面积皮肤被重度烧伤,破烂不堪的衣物被烧成焦黏的一层,和烧焦的血肉粘连在一起,上面还有未熄灭的火苗。
甚至无法分清哪些是皮肤,哪些是衣物。
贺夕明曾听说过,被火烧死是最痛苦的死法之一。
在身体开始燃烧,到被火焰活活烧死,差不多需要经历15分钟左右。
最开始被火烧的时候,有5分钟左右烧焦皮肤和脂肪的水分,等这些外层的水分被烧干了,便会开始出一层油。
然后油脂受热再次产生高热,就像是油炸、烧烤的过程一般,呲啦作响。
这个过程大约4-10分钟,等人体内的血水快没了,人就死了。
在那之前,即便外面的皮肤都烧焦了,人的大脑还是活的,还能感受到疼痛。
据说这种疼痛甚至要比凌迟还要痛苦。
对此,此时的贺夕明可以说是深有体会。
但比起那些被活活烧死的人,贺夕明既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
幸运的是,他不知为何获得了强大的自愈能力。
连先前那场将他整个脑袋扭转一百八十度的车祸都没能要了他的命。
这次的爆炸和火烧自然也不会让他轻易死去。
而他不幸的地方,同样在这里。
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很快就死了,但贺夕明却因为自愈能力的存在,不得不忍受着永无止尽的疼痛苟活下去。
被烧灼的皮肤很快会重新长出,让贺夕明感到瘙痒难耐。
而刚痊愈不久的皮肤,又会在高温中继续被烧熟、烧焦。
贺夕明的鼻腔中,除了刺鼻的浓烟气味外,便全是自己身上烤熟的肉味。
这些味道让贺夕明极其反胃,想要呕吐,但又什么也吐不出来。
刚刚的爆炸中,有一片玻璃碎片划开了他的肚子,他胃里的东西早就被烧得一干二净了。
耳畔,强烈的耳鸣声盖过了所有声音,如一道死缠烂打的魔咒,配合着肉体上极致的痛楚,将贺夕明的大脑绞成了一团浆糊。
但即便是这样,贺夕明仍旧凭借本能,在地板上拖出大片血迹,不断向妹妹的病房爬去。
原本紧闭着的病房门此时已被炸得破烂不堪,歪歪扭扭地横倒在一边,显现出病房内的光景。
贺夕明表情狰狞地抬眼望去,便看到妹妹的病房内同样燃起大火。
床单、窗帘、衣柜、木制的桌椅……一切的陈设皆被点燃,包括躺在病床上的妹妹……
病床上的少女整个人被火焰覆盖,看不清容貌,就那么静静地燃烧着,一动不动,像是一堆柴火。
“妍…妍……”贺夕明瞳孔颤抖,下意识嘶哑出声,混乱的大脑却无法理解眼前的画面。
不,与其说是无法理解,不如说是不愿接受吧……
而在贺夕妍的病床前,伫立着一位全身被火焰覆盖的“人形”。
它掌心喷涌着烈焰,当着贺夕明的面焚烧着病床上的少女,即便后者全身已被烧得焦黑。
似乎是注意到贺夕明爬了过来,火人扭头俯视过来,它那被火焰覆盖的五官渐渐显现而出。
那张脸贺夕明很熟悉,但这一刻,他却又觉得是如此的陌生。
“小…满……?为…什么……为什么……”
贺夕明艰难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极其狼狈地爬了起来,想要冲上前去。
但他身上的伤势实在太重,即便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仍旧是杯水车薪。
站起身还未两秒,贺夕明便又双腿一软,重重跪倒在地。
逐渐理清现状的他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就这么僵住了。
他的视线在小满和妹妹之间来回移动着,像是不相信眼前所见的真实性,他用力眨着眼,一遍又一遍,眼前的画面却毫无改变。
不是幻觉,不是臆想。
他不得不接受一个残酷的现实,那就是——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他终究还是来晚了。
弥漫在病房中的浓烟熏得他双眼布满血丝,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淌。
可即便如此,贺夕明的双眼始终保持着最大限度地睁大。
他的心仿佛在这一刻被千刀万剐,无尽的痛楚将他仅剩不多的意识碾碎。
“扑通!”一声,贺夕明两眼一黑,倒下了,倒在了妹妹的病床边,倒在了他唯一的亲人前。
看着倒地不起的贺夕明,林心璐这才停止了焚烧的动作,身上缠绕的火焰也消失殆尽。
先前她操控直升机驾驶员时,刻意制造了飞离江北市的假象,就是为了混淆视线,误导对策局一方。
而实际上,她真正的目的就是中心医院,或者说,就是贺夕妍。
从直升机跳下后,庄小满的这具身体通过自愈恢复伤势的过程,也顺势将体内的抑制剂全部代谢掉了,因此才能完全解放异能,变成“火人”。
而之所以这份自愈能力不受抑制剂的影响,是因为它的源头来自林心璐,而非庄小满自身拥有的异能。
除此之外,就连贺夕明会因为得知自己妹妹的病情恶化,而在这个时候赶来中心医院,都在林心璐的计算之中。
不论是想要掳走她的ICA,还是倾巢出动的江北对策局,都被她玩弄于股掌。
在这场她自导自演的戏码中,贺夕明无疑是最为被动,最为悲惨的那一个……
“可怜的孩子,被自己喜欢的女孩儿杀死了最后的亲人,真是让人于心不忍啊,你说是吧,庄,小,满~”
林心璐一字一顿,戏谑地说罢,刻意将被她压制许久的庄小满意识释放出来。
“…你这个杀千刀的疯子!这就是你想看到的么?!你费尽心思导演了这一切,就是为了让阿明恨我一辈子……”
重新掌控身体的庄小满咬牙切齿地看着眼前的惨剧,心中同样痛苦万分。
她怎么也没料想到,事态会发展到这一步。
当初她之所以选择用“林薇”这一假身份接近贺夕明,还特地向诺伊尔寻求帮助,给自己施加催眠,就是不想让贺夕明和ICA扯上关系。
与贺夕明相处的那几天,那段短暂而美好的回忆,对她而言已经是最奢侈的心愿了。
她不敢奢求更多,所以自从那次餐厅爆炸后,她便刻意回避在贺夕明面前露面。
本想着就这么完成任务,然后离开华国,重新回到杀手的世界中。
却没想到,她此次的任务目标“047”,也就是这个林心璐,林医生,竟然获得了夺舍他人的能力。
这一信息差不仅导致了她的搭档巴尔·诺伊尔的死亡,还让她自己变成了一具任其操控的傀儡。
最为可恨的是,林心璐借她之手,深深伤害了贺夕明,将二人那段美好的恋情彻底撕碎,还狠狠踩上一脚,变成散落一地的辛辣讽刺。
自己被怎样对待,庄小满都能忍受,这些年她早已习惯了忍耐,却唯独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她珍视之人。
那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寄托和希望。
因此,当她眼睁睁地看着贺夕明被伤害,自己又无能为力时,简直恨不得将林心璐碎尸万段。
同时,她心中的痛楚也与贺夕明不相上下。
这种只能看着事态不断恶化,自身却束手无策的无力感,简直是世间最为残酷的折磨。
“阿明……”
庄小满伸出颤抖的手,想要触碰贺夕明,但手刚伸出一半,她便再次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再次夺舍成功的林心璐露出微笑:
“有一点我需要澄清,我之所以做这一切,并不是为了报复你,相反,我还要感谢你呢~”
听到这话,庄小满的意识怒不可遏,在她脑中咆哮:“够了!你这个口是心非的恶魔……少跟我来这套!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口气倒是不小嘛,哼哼~那我就小小地期待一下,你今后的表现吧~”
“你…不打算杀我?”庄小满有些惊讶,她分明能感觉到,林心璐能够摧毁她的意识。
“放心,为了表达感谢,我会给你机会的,毕竟你给我送来的这具身体,我相当满意啊~”
林心璐说着,走到病房的一角,伸手触摸墙壁。
墙壁顿时像是活过来一般大幅度起伏着,如洋葱般被一层层拨开,露出了藏在里面的昏迷少女。
由于有墙体的保护,少女在爆炸中毫发无伤,只是她的气色相当虚弱。
少女不是别人,正是事先被林心璐保护起来的贺夕妍。
至于床上那具早已被烧成焦炭的尸体,则是林心璐临时从别的病房找来的“替死鬼”。
为了顺利从医院带走贺夕妍而避免被追查,最好的做法就是伪造出贺夕妍“死亡”的一幕。
毕竟对策局只会追查一个失踪的“活人”,而不是一个摆在眼前的“死人”。
一具彻底烧成焦炭,还被林心璐融合了贺夕妍少量身体组织的尸体,加上被炸成废墟,死伤数难以统计的住院楼,以及在现场亲眼目睹这一切的人证——贺夕明。
谁又能想到,真正的贺夕妍被偷偷调包了呢?
林心璐将贺夕妍从墙里轻柔地抱了出来,在后者耳边轻声说道:
“妍妍,准备好告别病魔,迎接你的‘新生活’吧~我可是特地为此,给你找了一具适合的新身体啊……”
随后,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一片火光之中,只剩贺夕明一个活人独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