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艮离枕着双臂躺在床上,默默凝视着天花板,往事云烟像是水泡那样幽幽浮起,他忍不住在心中感慨这些天的经历简直如梦似幻。

就在几天前,他还浑浑噩噩的待在家中,龟缩在昏暗的卧室里,抗拒一切能够自救的行为,准备活生生饿死自己。但后来,随着林水渊和嬴子平的突然闯入,彻底打乱了他原有的计划……有一点必须承认,虽然嘴上说着想死,但当那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他还是畏缩了,因为他还没有做好赴死的准备,像每一个平凡的普通人那样贪恋世界的美好。

想到这里,陈艮离发出自嘲的笑声,翻了个身继续侧躺,盯着窗外静谧的夜色发呆。

咚咚咚!

门外有人在敲门。

“谁啊?”陈艮离爬了起来,问道。

“打扰了,是我,谢道韵。”谢道韵清越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听清门外的声音,陈艮离赶紧穿上衣服,连鞋也顾不上穿,光着脚跑去开门。

“谢小姐,你怎么来了?”陈艮离打开房门,右臂撑住门框而立,抬手撩起额发,手忙脚乱穿上的衬衫还差几颗纽扣没有扣上,故而露出了精悍的肌肉。

“呵呵,陈先生的穿搭风格真有品味。”谢道韵捂住嘴唇笑着说道。

陈艮离低头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通红,急忙将扣子扣上。

陈艮离收敛了站姿,说:“咳咳,我们还是说真事吧。这么晚了,谢小姐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进去说。”谢道韵礼貌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哦,哦,好的,当然可以,快请进。”陈艮离再一次表现出手足无措的模样,乍一看倒是像极了纯情小男生。但随着几次使用恶魔的力量,他的身体早已在潜移默化之中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来的他虽然也有每天坚持锻炼,但顶多不让自己显得臃肿肥胖,肌肉还不像现在这样精悍分明,可现在的他都快可以媲美专业的健美运动员了。

“我想向你道歉。”谢道韵坐在桌前的椅子上,盯着陈艮离的眼睛,坚定而诚恳的说道。

“道歉?道歉什么?”陈艮离被她的言论整懵了,完全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

“因为我没能帮助你摆脱恶魔的缠扰。”针对陈艮离的疑惑,谢道韵给出了准确的回复。

“不不不,这怎么会是小姐您的问题呢?这明明是我的私事才对。”陈艮离急忙否认了谢道韵的观点,让她不要陷入太深的自责中。

“我知道这是您自己的私事,也知道我不该干涉您的生活,可我无法眼睁睁看着您圣洁的灵魂堕落,所以请允许我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能够每晚进入您的房间帮您进行一次驱魔。”

“呃,请容我思考一下?”

“好的。”

陈艮离低下头,陷入沉思……天哪!?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而且还要是每天晚上!就算我什么也不做,别人会怎么想!?而且如果我真的什么也不做,那还能算是个男人吗……呸呸呸!陈艮离,你在想些什么,我们就算不自诩为正人君子,也不能做出如此龌龊的事情啊!不!!甚至连想都不能想!见鬼!陈艮离!你怎么能变成一个禽兽不如的混蛋呢!?谢小姐带着好意来帮我,而我却在思考这些恶心的事情……我究竟怎么了?

短短时间内,各种纷杂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飘忽不定的闪过,他认为自己就快精分了,于是立刻掐断了思绪,从超负荷运转中回过神来。

“如何?”

迎上谢道韵期待的目光,刚刚就要脱口而出的话又给硬生生咽了回去。他吞吐着唾沫,几乎是下意识的说道:“接下来就劳烦谢小姐您了。”

“放心,一切就交给我吧……不过在此之前,请先把衣服脱了。”

过了一会儿,谢道韵又补充道:“裤子不用脱。”

“哦哦,你说的太严肃了,我还以为非脱不可。”陈艮离一边说着,一边重新提起裤子。

谢道韵指挥陈艮离趴到床上,伸出双手交叠在一起,按住他的后腰。一圈柔和舒适的圣光腾起,罩住她的双手,陈艮离感觉到一股暖流在他的体内荡漾开来,流经四肢百骸的每个角落,涤荡着他那孱弱的人类血脉。

他的神智在巨大的欢愉中渐渐涣散,眼皮沉沉的盖住瞳孔,他像是死了,又像是睡着了。

喧闹的世界将他从长眠中唤醒,他睁开眼睛,反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表面浮雕狂放狰狞的青铜巨门屹立在世界之巅,无数恶魔从中蜂拥而出,鼓动双翼,翱翔在血色的天边,一轮猩红的圆月仿佛近在咫尺,遮住了大半个天空。恶魔们从地狱中逃脱,来到地上的四方列国,为祸苍生,涂炭生灵。

陈艮离目眦欲裂,眼底仿佛有一头愤怒的雄狮,想要冲上去撕碎那些恶魔,但他稍一扭动身躯,就能感受到极致的苦痛。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被荆棘藤曼反绑在一桩青苔横生的十字架上,胸前插着一支苍白的圣枪。

他想要咆哮,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因为他的声带也被割残忍的断了。

他眼睁睁看着漆黑的利爪划过天空,扬起无数血花,人们一个接一个的倒地不起,尸体还要遭受惨无人道的蹂躏。

愤怒与不甘全都化作两行热泪从眼角流落,他的面目狰狞而扭曲,仿佛来自森罗地狱的恶鬼。

恶魔们结束了漫长的杀戮,一起从四面八方围聚到他身边。庞大的黑影笼罩了陈艮离,但他依旧目眦欲裂的盯着前方,即便面对纷纷扬起的利爪,也未曾露出惧色。

利爪同时下落,梦境也就此结束。

陈艮离猛地坐起,惊魂未定的大口喘息,后背和床铺皆被汗水浸湿。他掀开被子,也顾不上穿鞋了,跑进连接着卧室的浴室,拧开水龙头,捧起一把清水。浇在脸上。冰凉的寒意刺入骨髓,让他躁动不安的内心得以平静下来。

他撩起头发,盯着镜中那张憔悴的面庞,忍不住泛起苦笑。

他回到卧室,走到床边坐下,拉开背包拉练,试图翻找什么。片刻后,他把背包扔到一边,两手空空的躺下……他没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香烟。

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在他的脸上,今天的天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上百倍。他猛地坐了起来,使劲拍了拍脸颊,强行打起精神。

他拿起床上的灰色短袖套在身上,然后穿上鞋子,大步流星的推门而出。

走道的尽头,林水渊站在窗户前,凝神眺望远方,明媚的阳光洒在他的半张脸上,他在昏黄的光晕中显得尤为端庄沉静。

陈艮离在背后反手关上了门,静悄悄的走道林水渊身后。他原本想先酝酿一下再开口,但林水渊甚至不必回头就能感知到他的想法。

“你似乎很痛苦?发生了什么吗?”他回头看向陈艮离询问道。

“是的,老师,我做了一场梦。”

这只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开头,无法提炼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但林水渊的瞳孔骤然放大,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迅速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将诧异的神色掩盖了下去,好在陈艮离低下了头,否则他就会看见林水渊神情上的震动。

“一场什么样的梦?”

“我梦见了一座巨型青铜门,恶魔从中涌出,残害无辜的生灵,致使整个世界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而我则被一支苍白的圣枪钉死在十字架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听见陈艮离的描述,林水渊不难想象出那是一副怎样的画面,他能够对陈艮离当时的心情感同身受。

“来一根?”林水渊从内衣口袋里摸出烟盒,掏出一根烟递到陈艮离面前。

“谢谢。”

陈艮离抽了两口,感觉好多了。

“你做的梦象征着灾难与毁灭,这可能是因为你最近压力太大,而且又碰巧听见圣女说的那些话,才导致你做这样的噩梦。另外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恶魔们产生了危机感,开始尝试侵入你的精神世界,攻克你的心理防线。”

“恶魔们不是无法干涉现实的吗?那么他们是如何侵入我的精神世界的?”陈艮离反问。

“理论上确实如此,但问题在于你的圣印是所罗门,你的身体就相当于连接地狱和尘世的通道,它们无法直接干涉现实,却能想尽一切干涉你。”

“我该怎么办?”

“坚守住自己的本性,然后时刻提醒自己,无论发生什么也不要动摇……如果实在不行,就给自己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活下去的理由……”陈艮离陷入了沉思。

“你不用现在就急着去寻找自己活下去的理由,因为你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去慢慢寻找。”

“老师,有一件事情我比较好奇。”陈艮离不再纠结寻找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什么?”

“在您的上一世,最后活下来的那些幸存者是不是每个人都一个自己必须活下去的理由。”

“嗯,没错,不过在一开始所有人都是为了活着而活着,但后来随着幸存者数目的急剧减少,许多人顶不住压力,纷纷选择自杀,还活着的人都是为了各种理由苟延残喘下去的疯子,而我的理由是向遗失者和兽复仇。”

支撑老师活下去的理由是复仇,那么什么是支撑自己活下去的理由呢?陈艮离再一次陷入沉思。

“你不用着急去思考自己活下去的理由,因为无论发生什么,我、林水月和嬴子平都会待在你的身边,与你共度难过。”

林水渊做出了他的承诺,但未来的某一天他应该会十分自责,自己并未能按照约定出现在他的身边。

“谢谢您……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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