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
许美依淡淡地说了一句，便走到会客厅的冰箱里，拿出一瓶巴黎水。打开之后，她喝了一口，舒爽的呼了一口气。
我抿了抿嘴，随后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来。”
“我并不知道。”许美依抬起眼皮，望着我一眼，随后说道：“该不会是为了违约金来的吧？”
她直接把违约金的事情说了出来，一旁的林歆蕾似乎有些费解，随后问我：“什么违约金？”
“按照粤市教育局的规定，在校教师禁止在外私自开设课外班。所以，我为了不让培训机构因为在校教师的染指从而耽误我的正常运营，因此提出了一条补充协议，禁止在校老师参与机构内的任何活动。”
听到这话，林歆蕾略微震惊，说道：“原来你要收的是徐老师那个机构！那，赔偿金又是怎么回事？”
“撕毁协议，属于乙方的终止协议行为。那么，按照协议的违约条例，他们应该与下个月十五号之前，支付二十万的违约金。”
“二十万……”林歆蕾连忙笑着说道：“表姐，你也知道，让他们拿出二十万根本不可能的。”
“是啊，所以我提出了另一点修正方案。让他们两个，以无偿帮助的方式，利用这个假期协助我开设这个吉他兴趣班。”
“也就是说……不给钱，纯帮忙了？”林歆蕾开口问道。
“对啊，如果有偿，教育局就会追查。”
林歆蕾听到这话，连忙将目光转移到我的身上，随后笑着说道：“这样好像也行，至少不用支付二十万的违约金……不然到时候机构的人找麻烦可就糟糕了。”
“耽误我没关系，但是牵扯徐老师不行。毕竟，她的家庭条件比较困难，她也只是希望用这个暑假，想要补贴一些家用而已。所以，我不能耽误她。”
话音刚落，我明显感觉到许美依的表情变了一下。旁边的林歆蕾托腮沉思了一下，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对哦，我想起来了。徐老师的家庭条件好像本来就很艰苦——表姐，兴趣班的事情真的不能想想别的办法了吗？”
许美依抿了抿嘴，随后她攥紧手中的瓶子，接着说道：“这件事我说了不算。如果教育局真的查下来，机构就没了。”
“没关系。”我打断了她们二人的对话，从兜里拿出张琬之前给我的卡，起身说道：“二十万，下个月十五号之前，我会按照协议的章程给你。这里面是十万块钱，我先给你。后续的十万，我会在按时补齐。”
看着我手中的卡，许美依忽然滞了一下。旁边的林歆蕾也是愣着站了起来，盯着我问道：“苏浩，你这钱又是哪来的？”
“我把我的理想卖了，多少还是值点钱。”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说出这样的话，而且我忽然发现，在我说出这种话的时候，我已经彻底的有些释怀。我需要工作，需要薪水，至少能够保障和我一样，存活在这个世界底层的蝼蚁。
林歆蕾似乎反应过来我的意思，连忙说道：“苏浩，难不成你打算重新去爸爸那边工作，只是为了补齐表姐说的二十万吗？你在犯什么糊涂啊！我们都是一家人，不是吗？”
“一家人吗？或许吧。”
酒醒的差不多了，这个环境让我越来越有些无所适从。而此时，许美依忽然一句话都不说，她似乎有事情隐瞒，不过对我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
“表姐，你说话呀！不是……”
“协议的事情，不是一两句就说的清楚的。这件事赖我，我实在是着急让徐老师签了字，没有想过后果。反正，无论如何，再攒个十万块也不是什么问题。马上我就会回到工作，而且晚上还去跟徐老师去广场卖鲜榨果汁。倒是也不错，钱慢慢就回来了。实在不行，就再去借，反正我在林总的公司里又不是只有一个朋友——”
“等下等下，你说这钱是借的？不是说什么把理想卖了吗……”
“我还有事情，就先走了。”
我忽然感觉有些无措，甚至莫名的有些想哭。当然，我不可能会在这个客厅里，当着她们两个人面爆哭。因为，真的太特么丢人了。
我转身离开，林歆蕾连忙追了出来，握着我的手腕说道：“苏浩，不要去借钱。你，你怎么能去和别人借钱呢？”
“其实，也不完全算是借吧……就，反正不完全算是借的。你也知道，我人缘好，想要帮我的人也挺多的。”
我已经感觉视线变得有些模糊，恐怕再呆下去就真的得掉点小珍珠了。所以我连忙挣脱林歆蕾的手，快速的朝着门外冲了出去。
跑几步，酒劲越来越散去。
视线里的模糊越来越凝重，我跑得越来越快，逆风狂奔的时候，泪水根本流不出来。只是内心碎裂，疼到让我止不住的狂喊。
……
……
回到弄堂的时候，我从车上下来。
徐老师她们家的水果摊还没有关门，我以为徐老师还在研究鲜榨果汁，于是我刚走进去，忽然听到里面凄惨的哭声。
这让我着实吓了一跳，连忙说道：“阿姨，阿姨？！”
阿姨抬起头来，痛哭的看着我，说道：“你终于来了……舒淇现在跑去派出所了。”
“派出所？什么情况？！”我皱了皱眉，连忙问道。
“晚上来了城管，说是……说是我们开店没有营业执照。然后来人把我们的东西全都给扣走了！还要赔十万块钱，这件事才能解决了。我，我们家就是小本再小本的买卖，在这弄堂呆了几十年了，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档子的事儿啊！我们自家卖水果，就是给邻居街坊们卖的……可是……可是谁知道惊动城管，偏要进来。他们简直就是土匪啊！进来就是抢，就是砸……但……但没办法啊！他们，他们是城管！他们讲理啊……他们……他们，他们简直就是吸老百姓的血啊！他们根本不听我们讲一句话……一句都不听啊……我……我给他们跪下了！我给他们磕头了！十万块……我真的没有啊！”
唰的一下，我的眼眶再也抑制不住的喷涌泪水。内心瞬间生出裂痕，我的神经颤抖不止。
凝望着阿姨红着脸冲我又哭又喊，哭喊到已经情绪激动过度，随后，她整个人直接向后昏厥。我惊慌失措，连忙跑过去喊道：“阿姨，阿姨！您别激动，阿姨！”
“没事儿孩子……”
老头从屋里走了出来，用力地按着阿姨的人中，随后说道：“你阿姨就是这样，容易激动。我照顾她，你去找我那傻闺女，她性子急，别到时候跟警察吵吵起来——”
“叔叔，先送阿姨去医院吧！”
“没事，听我的，你先去找舒淇。”
我感觉头晕目眩，窒息至极。
底层的杂虫究竟做错了什么，会被上层的人如此这般的踩在脚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