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
在餐厅的角落里，李弘一边用餐叉拨弄着餐盘里用来装点酱烤牛肉的青豆，一边小声嘀咕道。而在她身边，已经提前用餐完毕的梅琳和樟叶同样也一脸懊丧，只不过没有像她这样哀叹出声而已。
在过去的一个上午，她们所在的班级总共上了三节课：数学，军事地理，以及历史学。对于李弘这个科学技术史博士而言，这些课唯一的共同特征就是无聊：前两节课对她而言都过于简单，完全提不起听的兴趣。
至于第三节历史课，她原本倒是希望能听到些有用的东西，可惜的是，那个负责讲课的枯槁老头对七十日战争和黯霜降临历史的讲述，甚至比上次她从流着口水的樟叶那儿查询到的还要简略。而在那之后，那家伙花了足足一个小时时间掰扯几个著名家族的家谱，以及历代当主的升迁经历和军功，成功地催眠了课堂上起码六成的学生。
当然，李弘和她的两位跟班并没有睡着，因为她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就像所有大学一样，圣战天使学院的课堂座位是不固定的，许多懒得听课的学生会非常识趣地偷偷挪到后排，准备到梦里和周公进一步探讨学术。李弘估计，用不了多久，后宫混蛋一伙对奥菲莉亚的神经质式“保护”就会出现纰漏，只要有人睡着或者挪到一旁，就意味着她的机会。
然而，让李弘等人大感意外的是，虽然上午的课程无聊到让人抓狂，但玄英身边的那帮女生却既没有挪开座位，也没有放松警惕。就连在课间休息时，她们也都随时至少有两个人跟在奥菲莉亚身边，摆明了就是在专门提防她！
“都怪你啦！”在李弘烦躁地将青豆在盘里拨弄了第五十次后，那枚可怜的豆子终于从白瓷盘中飞了出去，并被某个没有注意脚下的人踩成了一团粘在柚木地板上的豆泥，“梅琳，要不是你之前胡说八道，那些家伙肯定不至于戒心这么重。”
“可是大小姐，如果我那时不这么说的话，他们肯定会看不起我们、进而藐视塔利亚家族的，”自知理亏的梅琳对着手指，“这样的话……”
“你傻啊！要是我们真的打算找奥菲莉亚麻烦，那就更应该认真保密、免得她有所察觉！如果不打算找她麻烦，像这样随意夸口，只会让别人觉得我们都是一群光说不做的胆小鬼！”李弘用力揪住了梅琳的脸颊，开始向两侧拉扯。
虽然这个呆毛小女仆的很多地方都问题满满，但她的脸蛋却是无可挑剔的——尤其是在用手捏的时候，手感既像是麻糬、又像是用海藻明胶制作的软糖。而且与樟叶凉冰冰的脸相比，还有一种温暖的香味，解压效果好到简直可以让人上瘾！
“总之，以后不准再对任何人进行这种毫无意义的威胁！要为塔利亚家族争取荣耀，需要的是行动而非言辞！”在捏了个够之后，李弘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
“偶……滋……滋稻啦……”
李弘又用力地捏了梅琳的脸颊好一阵子，然后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手。接着，一阵铃声从餐厅外传来，宣告了学院下午课程的开始。
李弘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向了教学楼方向，但樟叶却拽了拽她的斗篷。
“大小姐，下午的课不在教学楼里上，”樟叶说道，“在室外训练场。”
“哦对，”李弘这才想起了这茬。由于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的脑子相当混乱，以至于有些记不住课表，“训练场应该是在……”
“请走这边，大小姐。”
虽然梅琳在早上的唐突发言为李弘惹来了相当大的麻烦，但她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至少把作为女仆该做的功课做得不错。在梅琳的引导下，李弘又一次来到了更衣室，换下了校服，然后重新换上了那套天使装备。
“既然要上室外训练课，那干嘛不安排在上午，在我们飞过来后立即进行？”在天使装备逐渐成型的同时，李弘嘀咕道，“这样换来换去的真麻烦。”
“今天早上的做法只是特例而已，大小姐。在开学之后，原则上所有学生都得住在学院里——当然，请放心，大小姐您有最高等级的单人宿舍，我已经提前把我们的行李都搬进去了。”
“等等，那不是三个人一起住吗？怎么能叫单人宿舍？”李弘注意到了对方话中逻辑说不通的地方。
“所有近卫家格的名门贵族都会有贴身侍从，大小姐。在作为您的侍从时，我们只是为了您的意志服务的工具而已……嗯，无论您打算怎么用都可以，完全不需要把樟叶当成人看待！哪、哪怕是狠狠地用坏掉，我们也……呼哧呼哧……”一旁的樟叶接过话头不久，就又一次情不自禁地陷入了自己的妄想之中。
哪有工具会整天想着敲自己主人的脑袋的啊？！李弘瞥了一眼梅琳，差点儿把这句话直接喊出来。好在，她最后还是机智地管住了自己的嘴。
就像许多重视室外教学的学校一样，圣战天使学院的训练场占到了整个校园面积的接近一半。只不过，这里并没有李弘所认识的运动器械，也不存在传统意义上的、带有环形橡胶跑道的操场。除了入口处的一块篮球场大小的硬化地面，周围方圆近百亩地，不是连绵的小山丘，就是长满高大芦苇的池沼、干燥的沙地和郁郁葱葱的树林。几十座平平无奇的盒子状灰色混凝土建筑物分散在这些复杂的地貌之间，几乎已经被疯长的杂草和灌木掩埋了。。
“唔，这儿看上去倒是不错。”在与全班同学一同在那块硬化地面上列队站定后，李弘自言自语道。很显然，由于圣战天使在改造后自带远超常人的身体素质，过去军队中多少都要进行的基本体能训练，对他们而言并没有什么必要，“等等，那是……”
在环视一圈之后，李弘的视线最终停留在了训练场入口处的大门上：自从在这个时代意外醒来后，除了自己写下的笔记外，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汉字。而且，挂在大门两侧牌匾上的这两行字甚至还是用古老的篆书写下的……就是内容有点儿怪。
“生生生生生生死，死死死死死死……终？”李弘小声念出了那些文字，“这什么鬼意思？在大门上放这么多个死字，不嫌晦气吗？”
“大小姐你认识这些字吗？！”樟叶兴奋地问道，“这些题字，据说是四十年前大贤者来视察时写下的！当然，具体含义我不是很清楚。但据其他人说，全世界的三座圣战天使学院里都有这样的题字！意思似乎是鼓励我们不怕牺牲，奋勇战斗之类的……”
“是这样吗？可我觉得……”李弘喃喃自语道。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些咒语般的篆字似乎散发着某种令人心寒的气息，就仿佛她刚刚窥见某个不应被自己窥见的世界一样。
“所有人都到齐了吗？！”就在这时，一个娇小的身影走到了这片硬化地面的前方。虽然圣战天使从外表上不太容易判断年龄，但通过对方举手投足的气势，李弘估计，这名留着齐肩黑色短发，戴着有些土气的硕大圆形眼睛的小个子女性很可能已经是二十岁下半、甚至三十岁出头了。这意味着，她大概率和之前在城市废墟中遇到的艾丽西亚一样，已经真刀真枪地在圣战天使的队伍中干了十年以上。
只不过，与已经穿戴上全套天使装备的学生们不同，这名女性只穿了一件非常“古典”的蓝色运动服，身后的斗篷上倒是绣着“剑上的凤凰”徽记，外加三对翅膀。
太好了，是老乡欸。李弘心想。虽然严格来说，这位教官应该是莱莎.塔利亚的老乡才对，但既然现在她的身份就是莱莎大小姐，那多半可以得到一些照顾。
“诸位，我是你们的战术教官夏莉二等空佐，原第三军团翼队长，”在停下脚步后，戴着土气眼镜的教官开口了。不过，她的声音并不像李弘印象中的军事教官那样充满压迫感，而更接近于那种一板一眼、从不在工作中掺杂个人感情的专业文职人员，“我不会对各位说‘欢迎’之类的废话，也不会用使命或者‘证明自己’这类的无聊言辞激励各位。因为，这项训练只是一个必要的过程。只要你们能积累一些必要的经验和知识，在真正的战斗中确保干掉那些黯霜怪物，我就算达成了目的。”
“还真是直白……”不知是谁小声嘀咕道。
“我知道，各位在进入学院之前，都已经接受过了本军团的基本训练，也有不少人参与过次要的实战任务，和一些常见的黯霜怪物进行过战斗，甚至有人已经因为在这些任务中的表现，有幸继承了来自于优秀前辈的光荣名号。你们很多人可能会认为，那些东西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夏莉继续说道，“但如果这么想的话，那就错了。我看过你们各自所属的军团递交的报告，很显然，你们还没有参与过圣战天使最重要的任务——知道那是什么吗？！”
“迎击‘浪潮’，对吗？”有人问道。
“是的！”夏莉说道，“和你们曾经遭遇过的、由旧文明所制造的自动化设备扭曲变形而来的普通黯霜怪物不同，‘浪潮’意味着真正的恐怖！它们不再是一群缺乏智力、只会盲目袭击人类的杂鱼，而是历史上最为高效的毁灭机器，是七十日战争前辉煌的旧文明也无力阻挡的、最可怕的死亡之潮——”
“不对！”一个声音突然打断了夏莉的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