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蓉的事可以放在一边了，现在更大的问题是，有人试图破坏聚宝阁。丹阳宗是名门大宗，出现这样的事，绝对会彻查。
那几个督察也不得不放下原本的事物。
等几个督察走后，刘彩衣设下隔音结界，冷眼看向宁然。
“你是不是觉得，你做的很对，为了朋友孤注一掷是不是很潇洒？”
“抛开事实不谈，我还是很守规矩的。”
“事实便是令狐蓉渎职，而且是没有隐情的渎职，她应当面临惩罚，聚宝阁容不下她，丹阳宗更容不下她。”
这是事实，然而宁然也并非正义的人，他只是爱做自己想做的事。
刘彩衣再次看向宁然。
“看来你不真只是一名杂役，怪不得，我收你为徒你却拒绝。”
这点确实是她理解错了，但宁然也没解释。
忽然，门外弟子开始呼喊。
“宗主来了！”
聚宝阁失火，这么大的事，宗主必然会来。
丹阳宗宗主是一名男性，身披锦衣绸缎，腰挂玄黄铜镜，头戴碧绿宝珠，相貌俊美，气质却成熟老练。看上去没什么架子，弟子对他打招呼，他也会点点头回应。
他抬头看了看，原本金碧辉煌的聚宝阁，此时已被土灵之术包裹。
“损失如何？”
“回宗主，阁楼毁坏的部分，刘长老用法术顶上了，目前没有发现失窃。”
宗主点了点头，再问：“刘长老呢？”
“我在。”
刘彩衣不急不慢的从聚宝阁之中走出，宁然也跟在她身侧。
宗主看向刘彩衣，视线随意在宁然身上晃过一眼，问道“师妹，可曾发现纵火者？”
“没有，那人实力恐在我之上。”
宗主上前检查了一番，仔细辩识着空气中的灵气。
“从现在起，聚宝阁关闭，所有弟子不得借出法宝，下个月的月供推迟。这件事，彻查。”
“是。”
公事办完后，宗主走到刘彩衣面前。
“师妹，近来修为如何？”
“金丹期大圆满，但一直没有突破。”
“聚宝阁遇到这种事，师妹怕是更难突破了。”
“没那么严重，修修补补，改梁换柱，不影响。”
“那就好。”
他又看向宁然。
“我听闻今年才只招了两名杂役，其中一名便是你？”
刘彩衣有些疑惑，这师兄为何会在意宁然？这小子做的事难道一眼就被看破了？
宁然回道：“是。”
“你从雁波城来？”
“对。”
“你是莫氏嫡子吧，没想到你竟然会进入我丹阳宗。”
“是，不过我已经改姓，宗主认得我？”
“不认识，但我认识你父亲，也认识沈云儿。”
宁然一愣，那沈云儿便是夺城之人，妹妹莫如雪也是不愿意作为阶下囚才来的丹阳宗。
刘彩云也呆了一下，沈云儿这个人，在修仙界很有名，独自一人在西域发展，聚集各路豪杰，从西域杀回中原，向皇帝要了雁波城。雁波城城主不服，便强行夺城。
这小子原来有这么大身份？
“你身为莫氏嫡子，只做一名杂役，多少有些埋没，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将你送去任意一座峰，虽然你的天资只能做外门弟子。”
“多谢宗主，但弟子已经熟悉了妙云峰，舍不得这里的鸟语花香。”
宗主点点头，也不废话。
刘彩衣再说道：“下个月月供推迟，弟子们恐怕会闹。”
“那就推迟到宗门大比，届时与奖励一起发放。”
做完后，他便走了，一点不拖泥带水。
等他走后，刘彩衣冷笑的看着宁然：“呵，这下玩大了，把宗主都引来了。”
“但这也不损害您的利益，不是么。”
把聚宝阁烧了都不损害利益？确实不损害，因为聚宝阁已经很久没有收入了，到时候修聚宝阁的人又不是她。
“我倒是好奇，你从哪找来的高手，竟然能破掉我的阵法。这下你满意了，没人关注令狐蓉渎职了，大家全都在找那个纵火之人，但你有没有想过要怎么收尾？”
“当然有。”
“不跟我说？”
“如果您把我打个半死，我或许就会告诉你。”
刘彩衣一把抓住宁然的喉咙。
“我对你好，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我不在乎你是什么莫氏嫡子，你的能力，你的性命，在我眼里一文不值，能替代你的人，一抓一大把。”
宁然当然知道自己一文不值，只要刘彩衣肯付出报酬，无数人挤破脑袋都想来聚宝阁。
这个人很吝啬，对自己人大方，对外人吝啬。
刘彩衣松开了手。
“你以后不用来我聚宝阁了，我这里收不下你。我的鸡，我的酒都要算钱，二百两银子，一个月内给我还清。那破烂功法就留给你了，练死了记得自己找地方埋着。”
宁然咳了两声，却还是恭敬的回道：“多谢刘长老。”
刘彩衣明显对他有芥蒂了，因为触及到了她的底线。先前对宁然那般友善，也不过是富裕者的余韵。一头猪肥的流油，养猪的人不会在意，但溢出来的油脂对于蚂蚁来说却是宝藏。
但刘彩衣这句话也意味着，可以让令狐蓉回聚宝阁了，只要宁然做好善后工作。
善后工作，也在筹备之中了。
这会儿才申时，宁然无事可做，便要回小屋之中。刘彩衣刀子嘴豆腐心，没把他住所的钥匙收走。
半途时，便看见了云望月，她站在那里，嫣然巧笑，不知是向何人散发魅力。
“本来想去你屋里的，但你屋中已经聚了一批人了。怎么说，我做的还好吧？”
聚了一批人？是那些人吧。
“做的太大了。”
“不大不行，如果不先用搬山术摇晃聚宝阁的话，直接起火会被刘彩衣逮到的。不过，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可是颠覆丹阳宗？被宗主知道了，可是会被拉出去砍头的。”
她好喜欢说砍头这种话。
宁然没有回答，而是问起另一件事：“这次多谢师妹的协助，不知道师妹想要什么报酬？”
“你知道命运吗？你相信命运吗？你相信逆天改命吗？”
她突然说起这些话。对于宁然来说，这东西无从谈起，但她作为最强的一批修仙者，或许看得见这东西。
宁然回道：“我不清楚命运是什么。”
“那你总有个设想吧？你印象里，命运是什么？”
“无数条道路交错而成。”
“道路是人走的，但命运选不了，所以命运是无数条河流，激流勇进者才能进行抉择。”
云绫瑶拍了拍宁然的肩膀。
“努力提升自己的实力吧，你的暗牌已经有很多了，每提升一步，你的选择就会更多。”
“这是你要的报酬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
所以，还是柳心语么，自己身上发生的越多，柳心语就会越强，所以作为柳心语的师父，她才会帮助自己。
原来是各取所取，这下安心了。
但现在，柳心语应该没什么提升吧，因为自己只是引起了乱子，还没有解决，更没有跨过这条坎。
所以前方，还有更大的困难等着自己。
宁然回到了家中，便看见屋前站着几名弟子，其中有江愉婉，王秀成，还有前几日引诱过她的贡秀敏。而为首之人，应该就是周飞文。
大门是锁着的，令狐蓉昨晚被灌了很多酒，此时或许是醒了，却没有起来。
“几位师兄，来我家中作何？”
贡秀敏走了出来，亲昵的拉着他的手，手掌距离胸前很近。
“师弟，上次不是告诉过你我的住所了吗？怎么一直没找过我？”
无名功法中的旁门左道之一，便是演技。
宁然忽的瞪大了眼睛，盯着近在咫尺的胸脯，然后莫名啊啊了两声，略微紧张的说道：“那个，聚宝阁实在太忙了……”
这副猪哥样，让后方的王秀成不禁偷笑，果然，莫狗子就是莫狗子，狗改不了吃屎。
“哈哈，秀敏师妹，别逗他了。”
周飞文大大方方的走向宁然，拍了拍他的肩，说道：“宁然师弟，我是青竹峰内门弟子周飞文，你可曾听说过？”
“没，没……”
“没听说过也没事，秀敏师妹最近经常提起你，经常夸你，我呢，便想来与你交个朋友。”
“那个，师兄，你和贡师姐，是什么关系……”
江愉婉忍不住捂脸，这么能装，怎么不去当戏子。
“哈哈，师弟放心，我与秀敏师妹只是普通的师兄弟而已，师兄我怎么会做出夺爱之事呢？”
宁然“悄悄”的松了口气，众人见状，更是满意了。
“不过啊，师弟，虽然我对你很满意，但你的条件不太行啊……”
贡秀敏突然说道：“师兄，你明明同意的……”
“你闭嘴！”
周飞文突然吼道，把宁然“吓”了一跳。
“师弟，凡是都要讲个门当户对，我自来到丹阳宗，便一直把秀敏当做亲妹妹。我亲眼看着她长大，亲眼看着她修炼，转眼间，她便要进内门了。扪心自问，你配得上吗？”
“师兄，我一定会好好修炼的，我很快就会进外门……”
“然后呢？你能进入内门吗？”
宁然沉默了。
但周飞文又拍了拍宁然的肩，说道：“不过呢，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你在聚宝阁当杂役吧？”
宁然做出难堪的表情，好似对自身杂役这个身份感到自卑。
“这样，帮师兄们一个忙，怎么样？”
“什么忙？我肯定帮！”
“很简单。聚宝阁里不是有很多灵丹妙药么？”
说到这里，宁然也开始遐想，那些山堆一样的丹药。
“刘长老有时候不在聚宝阁吧？你趁她不在的时候，悄悄带两颗出来，如何？”
宁然摇着头说道：“师兄，这不行……”
“为何不行？你令狐蓉师姐都做过，为何你做不得？”
“令狐师姐这不是已经被……”
说到一半，宁然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止住嘴。
见对方完全在自己的节奏中，周飞文继续引诱：“哪里的事，你令狐师姐是太贪了，而且惹到了不该惹的人。你看到今天那些督察了吧，里面有我们的人。只要你帮我们做事，他们不会找你麻烦的。难道不就不想修炼吗？难道你就不想和秀敏成为道侣吗？”
宁然低着头犹豫着，然后抬起头，紧张的说道：“师兄，这个忙，我很想帮。”
周飞文露出了笑容。
“但是……”
“但是什么？放心，有什么问题，师兄都能帮你摆平。”
“但是，我已经被刘长老赶出聚宝阁了。”
场面突然寂静下来，所有人面面相觑。
终于，王秀成忍不住了，马上开口骂道：“莫狗子，你真是特么的废物，在雁波城这样，在丹阳宗还是这样？”
“你说什么？”
宁然听着便要上前干架。
没人拦着，因为当宁然那句话说出口后，他也没有价值了。况且一介杂役，怎么打得过弟子？
王秀成冷冷的看着宁然。这废物一事无成，在雁波城便仗着身份压他一头，此时终于能毫无顾忌的揍他一顿，怎么能不欣喜？他已经引气入体，再过两日便炼气一层了。
他引导着身体里稀薄的灵气，这灵气要是打进普通人身体里，少说也是内伤。
宁然像是冲动过头一般，挥着拳头便打了过去，而王秀成也早就准备好，一掌接上拳头，顺势便将灵气打入宁然身体中。
“噗……”
宁然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嗯？王秀成不禁疑惑，我这一拳，威力有这么大么？
而屋内的令狐蓉终于是忍不住了，立马冲破房门，一掌打出金灵之术，向王秀成轰击过去，却被江愉婉挡住。
“哦？想不到你们二人，竟然混到了一起？”
周飞文也终于不装了，狰狞之语从口中露出。
“曾经我还是外门弟子之时，数次向你求爱，你都不肯同意，没想到竟与这个小白脸混到了一起？”
此时的宁然躺在地上，像是受了重伤一般。
王秀成还想攻击，却被江愉婉拦住。
“够了，若是打出了事，今后还怎么讨好处？”
王秀成悻悻一笑，他就是看宁然不顺眼。不过刚才江愉婉帮自己挡了一击，莫不是……
周飞文瞄了宁然一眼，说道：“既然他没用了，聚宝阁刚好又碰上这种事，就期待你能在那里留下来吧。你也看到了，我的权力有多大。等聚宝阁重建完毕后，向我提供三枚灵气丹，两枚洗髓丹。你也可以拒绝，但那时，丹阳宗里就没有你的位置了。”
说罢，周飞文甩袖离开，那贡秀敏还对宁然做了个口型：废物。
等他们走后，令狐蓉立马跑到宁然身边，将他扶起来，心疼的擦了擦他嘴角的血。
“没事吧，疼不疼？你别怕那些人，回去找刘长老告状，她肯定会帮你的……”
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向令狐蓉摇了摇头。
“这是假的。”
“诶？”
“这是昨晚杀鸡留下来的鸡血，我一直带在身上，就等着有人来打。”
这师弟，原来爱耍这些小计谋，不过也好，免得真的受伤。
令狐蓉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其实不仅如此，无名功法歪门邪道之一，便是破坏常人体内经脉，使其灵气流动困难，修炼事倍功半，但是只能针对普通人。修仙者的经脉已经定型很难改变，但王秀成才刚修炼。
“我刚才在屋内，听见他们说，聚宝阁烧了？聚宝阁叠了几层阵法，怎么会烧起来？还有，你刚才说被姓刘的赶了出来，应该是假的吧？还有，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婊……”
“前两个是真的，最后那个是假的。”
“哦，是假的，假的好。不对，你真被姓刘的赶走了？她眼瞎了？”
“师弟我本事多着，哪里都能干活。倒是令狐师姐，等聚宝阁装完后，你便可以回去了。”
令狐蓉沉默了片刻。
“是刘长老让你回去的。”
“我不想回去，与其被人威胁，倒不如回到凡尘做个自由自在的人。”
“师姐，说实话，你是想留，还是想离开？”
令狐蓉一滞，不敢直视宁然的双眼，便低下头小声的说道：“想留。”
“那便回去，如果他们来找你，你届时在离开，也是一样。”
宁然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他今日还没有进过一粒米。
令狐蓉突然说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这就不用师姐操心了。”
“我只会算术，并不聪明，但我猜的出来，聚宝阁被烧，有你的原因，是吗？”
这家伙，真的不聪明吗？明明除了刘彩衣，谁也不知道这事的真相，他只是一介不入流的杂役，没人会把两者联系到一起。
令狐蓉突然从背后抱住了他。
“宁师弟，我不是个好人，我在聚宝阁做了很多错事，所以离开也是理所当然，我心甘情愿。但是，你才刚来，你能力比我强的多，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宁然转过身，才发现这师姐已经哭了，他摸了摸令狐蓉的脑袋。
“我做这些事，也是心甘情愿的。我与师姐一样，喜欢自由自在，喜欢风花雪月，喜欢快意恩仇。对错在心中，哪有那么多道理。如果被发现，大不了与师姐一起下山，做个侠客，做个散修。”
“你明明，根本不像个侠客……”
令狐蓉知道师弟发现自己哭了，便在他胸口的衣服上狠狠蹭了蹭，擦去泪水，又抓住他放在自己脑袋上的手，强行扯出笑容。
“你小子，还安慰起你师姐来了！”
令狐蓉根本不明白，他为何要帮助自己。利益？自己身上什么都没有。相貌？再美，美得过圣女吗？
她再次抱住宁然，小声的问道：“师弟，能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要帮我吗？我想知道。”
“因为，你帮过我很多，从来没问我要过什么。”
“那样的话，就算不是我，换个人来也是一样……还有吗？”
她开始闹别扭了。
“因为，一无所有的人，看见别人一无所有，很难置身事外。”
“胡说，明明只会落井下石，巴不得和他一个遭遇……还有吗？你昨晚对我说过的那句话。”
“因为……我拿你当家人。”
果然，那句话不是梦里的，她虽然醉了，但对那句话格外清晰。
“我的好师弟啊……”
她搂的更紧了，像是要把宁然揉进身体里一样，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也莫名升起。她发觉宁然身上特别好闻，抱着他时，心中特别踏实。
“但是，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你可不可以不要瞒着我，我会帮忙的……”
宁然沉思了一会儿，他忽然发现了一个先前根本没想过的问题。
“师姐，你什么境界了？”
“呃，问这个做什么？炼气九层……”
“为何柳心语也是九层，她却能做圣女？”
“那不一样，我的九层是假的，是从小到大吃月供的灵气丹吃上来的，我在九层已经五年了，实际只有六层的实力，根本不能突破。圣女虽然是九层，但宗内的很多筑基都敌不过她。”
“但你至少是个九层吧？”
“是。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多煞风景……”
“修炼吧。”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