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小玖一个劲地说不需要准备，但墨默的心里却清楚，小玖能从五百年修炼缩减到三百年化形，那么多年的贡品肯定是功不可没的。
再者，近来小玖很在意自己露出来的狐狸耳朵和尾巴，兴许都与她的法力枯竭有关，如果墨默再不放在心里，那埋下的祸根迟早有一日会再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小玖很在意钱，墨默也不能如实跟她说往年上供的材料有多珍贵，只能笑着说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暗地里却将自己攒钱买的手表卖给了二手贩子。
“走啊！我今天不忙，咱们两个去市场转转。”
清晨，墨默从潜睡中醒来，便瞧见小玖正百无聊赖地趴在临近床铺上一边荡着小脚丫，一边翻着自己从图书馆借来的百科全书。
想到这段时间，小玖都没敢出门，墨默决定率先开口，喊她一起出去转弯，只当呼吸下新鲜空气，让她近些日子烦闷的心情得到缓解。
“出去？”
小玖略带兴奋地坐正，两只狐耳抖了抖，就连尾巴也忍不住摇晃起来，但想到前段时间的遭遇，小玖的耳朵很快又耷拉下来。
“前两天，就是因为这个样子出去才被人盯上的。”
“我不想让你再遭到危险了……”
一句话，两个人听却各有滋味。
的确，龙七的事情给他们敲了个警钟，如果来的人不是龙七这种连半吊子都算不上的伪道士，现在两个人的处境还真未必安全。
但墨默也清楚，正是因为这样才不能止步不前。
“没事，我算是琢磨明白了，你呀～这段时间都别用法力了，就把自己当成个普通小孩，真遇到什么事情，尽量找警察叔叔解决。”
墨默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小玖曾说过自己是修炼了三百年的地仙，可能不理解什么是警察，便继续补充道：
“就是官府里的捕快，不过现在的尽职多了。”
“不用你说，这点东西我还是知道的。”
小玖踮着脚尖眺望着屋外明媚的阳光，还有沙沙作响的树林，最终还是耐不住冲动，答应了跟墨默出门的事情。
只不过，任凭墨默如何劝告，小玖还是坚持要戴上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摩托车头盔，待确保脑袋完全被罩住后，才迈开小短腿一蹦一跳地追上了墨默。
早市，虽然全国都有，但像北方城市这样富有烟火气的却不多。
他们向来都以一条或几条街道作为据点铺张卖货，货物品类繁多不说，因为常有人上班经过，这里也是高热量美食的天堂。
炸油条、炸茄盒、炸花卷；蒸包子、蒸蛋糕、蒸蛋羹。
大片的白雾弥漫在街道上，各色香料的味道也牵动着来往人们的心，这要是不吃完胖二斤，怕是都舍不得离开如此富有特色的街道。
小玖作为重回人类世界的半个盲流，对于这些既熟悉又陌生的食物自然也没有抵抗力，特别是听到油炸糕脆皮上热油的噼啪声，嗅见滚热的豆沙馅甜味，更会忍不住顺着头盔缝隙淌口水。
但小玖也只是看着，除了全程因为害怕墨默被人群挤开走散而紧紧牵着他的手，她全程都没提一个条件。
“糯米、小米、猪尾肉、达紫香、黄纸、老朱砂、米酒……”
墨默被小玖牵着，并没有表现出异常，相反很认真地寻找着早先按照奶奶遗书提供过的材料。
也正是在此时，墨默才隐约察觉到，可能奶奶最开始给留下的信，便早已考虑到了这种事情，所以才会让他亲自前往老家上供。
不过，实话实说，这种被人操控未来的感觉并不好，甚至墨默也隐约觉得有些恩将仇报，有些算计救命恩人了，也不清楚小玖到底是怎么想的……
此时的小玖倒是没想那么多，她仍沉浸在热闹且拥挤的街道中，踮着脚尖趴在过往的摊位前，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不过，若是墨默想询问小玖，恐怕小玖也不会想那么多。
恩情也好，仇怨也罢，小玖最在意的还是当下。
尽管她也曾憎恶那个萨满小姑娘算计自己，竟然想通过此种手段给自己的孙子安排保家仙。
但如今感觉似乎也不错，最起码小玖走出了深山，走入了人世间，甚至她觉得每次自己在深山内观望萨满小姑娘时，她可能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会谋划了半辈子，给了她回归现实的机会吧。
“快来！快来，我找到卖米酒的了！”
小玖探着脑袋，嗅见一股清甜的香味，便知道这是上等的米酒，当即便拽着墨默挤进人群内，主动朝着摊主买了两斤。
甚至，她还学着旁边买酒的老阿姨讨价还价，好不容讲下几角钱，她都能站在墨默身旁叉腰自豪好半天。
而墨默见她这副模样也只会夸她乖，并伸手揉她的脑袋以资鼓励。
可能连小玖自己都没意识到，她不论是前世二十多年的男人尊严和三百年的狐仙尊严都被抛弃了，兴许是被墨默夸得高兴，竟然真的会像个小孩一样摇着尾巴等待被夸奖。
“都准备齐全了？怎么感觉钱没少花啊……”
看着墨默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供品，想到绝大多数都是给自己准备的，小玖略有些不好意思，本打算伸手接过口袋，却被墨默果断拒绝了，甚至并没察觉到她想分担的用意。
“还剩下老朱砂了和黄纸了，这些东西需要去香火店去买，只是不清楚你能不能去。”
墨默捏着下巴，看向不远处烟火弥漫的香火店，毕竟这种店铺里都会有点说法，要万一再碰到个什么道士，他可不敢保证是否会出现什么意外，所以稳妥起见，还是打算让小玖原地等着。
小玖倒是不介意，叮嘱墨默快去快回后，便老老实实站在街边，守着一个卖菜的摊位，百无聊赖地数着过路来往的人，同时也念着墨默离开时不要跟陌生人诱骗的叮嘱。
唉！看来还是被当成小孩了！
我像是那种傻乎乎的，随便看到点新奇东西就跟着走的小屁孩吗。
小玖抬脚踢飞一个小石块，视线随之落入人群，情不自禁地摇头苦笑着，毕竟这句话现在她自己都不敢相信了。
从她回到人类世界后，一切的新奇与兴奋将她原有沉稳理智的性格都给掩埋了，现在的她说不定还真像个孩子。
不过，这样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感觉也挺不错……
小玖莫名想起了前世模糊的一部分记忆，想到那时每天都要装成一个大人独自生活，想到每天都要背负周围议论活着，竟感觉现在比当初更幸福了。
虽然，比当时穷了不少，但胜在生活舒心，有个好人能陪着。
唯一让小玖放不下的，只有那个未曾告别过的父母。
也不知道，我消失后他们过得怎么样。
想到这些，本来兴奋的心情略有些惆怅，看着往来的人群，视线也有些模糊，甚至小玖像是看到了父母正在朝着自己走来。
“小朋友，怎么站在这里哭啊，是找不到大人了吗？”
一道温婉娴静的女声传来，同时一块手帕递到了小玖面前，惊得她连忙摆手，将手塞进头盔里擦了擦眼泪，便连忙回应道：
“没事！我在这等人回来呢！”
“哦！没事就好，来～这里有个油炸糕你吃了吧，看你盯着那边的摊位好久了，正好我家小肖也喜欢吃，买多了给你一个，别客气。”
中年妇女说完话，伸手揉了揉小玖戴着头盔的脑袋，再看她没事才与另一个中年男人离开。
直至此时小玖才稍稍松了口气，只是看手里的油炸糕有些纠结了，毕竟在墨默离开前曾叮嘱过自己，不要随便吃别人送的东西……
等等！有哪里不对劲！
小玖盯着手中的油炸糕犹豫是否能吃时，忽然敏锐地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小玖明明戴着头盔，那个女人是怎么知道她在哭的？
霎时间，一段段模糊的记忆变得清晰起来，而记忆中无数熟悉的影子竟然开始与刚才的中年妇女重合了。
此时，油炸糕落在地上，小玖娇小的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随后不顾与墨默的约定，迈开腿朝着人影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本来喜欢拥挤的人群，此时在小玖面前却变得格外讨厌了。
她拼命地挤在人群中，拼命地想喊出那个朝思暮想的称呼，但在面对人潮人海时，她就像一叶扁舟无法掌控自己的方向。
最终，在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路口，小玖失去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而这时小玖的泪水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她摘下头盔想痛哭一场，却在最关键的时候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小玖面露欣喜，还以为是被人寻到了，还未扭头便喊了一声“妈妈”，岂料待瞧见来人时，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来人是墨默，此时他正气喘吁吁地拿着一块刚买的油炸糕递在自己面前，面色有些阴晴不定地打量着自己。
“刚才就看见你想吃这个了，趁着热乎赶紧吃吧，别饿着。”
“还有…你刚才喊了什么？”
“如果我没听错，你刚才喊了妈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