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令狐蓉相识不过几天，若真因为荷尔蒙的冲动而做了那事，如果将来遇到了生命中的那个重要之人，绝对会为今日之事而后悔。

宁然很尊重她，所以并没有如她所愿。

他并没有待在屋中，而是关好房门，走进夜色里。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便来到了刘彩衣的小院。

夜黑风高，月明星稀，鸡舍中的也没了咯咯叫的动静。

宁然无心修炼，便坐在石桌旁，小酌着刘彩衣带回来的仙酿。

月亮从东边爬上头顶，再缓缓下落，醉意涌上头脑，又慢慢落下，也不知待了多久，寂静的夜中才有了些许声响。

宁然凝视前方，原是刘彩衣回来了，她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拿着乾坤袋。

刘彩衣似乎知道他在这里，也不惊讶，将酒壶放在石桌上，又将乾坤袋里的东西拿出来，竟又是几个酒坛子。

“三更半夜不好好睡觉，就在这里偷我鸡吃，偷我酒喝么。”

“长老，前两日，有名女子来找我，想要与我结为道侣。”

“同意了吗？”

“没有。”

“那你做的很好，继续保持。”

稍微沉寂片刻，宁然又说道：“长老，今日我并没有在聚宝阁，而是和令狐师姐在妙云峰逛了逛。”

“只要完成分内之事，我不约束弟子的行为。”

“您当真放弃她了么？”

最后一坛子酒落在石桌上，夜色太朦胧，看不清她的神色。

“我是个护短的人，但胳膊肘往外拐，我便管不着了，我已经给了她最多的帮助。你不知道，青竹峰的许长老已经警告我了，他门下弟子的动作太大，已经影响了峰内排名的真实性，我不可能为了一个普通弟子而自断羽翼。”

最后的希望被掐灭了。

宁然也感到奇怪，自己一个新来的杂役，刘彩衣都能这般善待，更何况是干了好几年的令狐蓉？

原来是这样，是有长老容不下她。

弟子的修行资源与每座峰的排名有关，先计算哪座峰最为强盛，最有朝气，再按峰内弟子的实力进行划分。越强越能享受资源，这是丹阳宗亘古不变的法则。

“通过灰色地带交易修行资源，通常宗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她弄的太大了，许长老不能容忍……”

“那么，许长老会处罚那几个弟子么？”

“不会。”

刘彩衣回答的斩钉截铁。

“货币最讲公信力，排名也一样，大家都是靠排名来领取资源，若是有人通过不正当手段得到不属于自己的资源，别人会怎么想？”

“那么，那几个人就这么逍遥法外？”

“也不会，许长老手下的鹰犬会慢慢的清理这些杂碎，但是，这需要时间，需要把影响降到最低。”

刘彩衣将一个坛子推到了宁然面前。

“我几天前便告诉你，不要掺和，没想到你还是查到了这么多。你确实有能力，假以时日或许能出人头地，但是，就此住手吧，这不是你现在能管的事，更不是你一个杂役该探究的事。”

宁然看着刘彩衣，接着便低下头，说道：“刘长老，您是我见过的，最有魅力的上位者。”

“什么魅力不魅力，别把我想的太好。人都是耗材，跟你师姐一样，没用了就扔了。让你来聚宝阁，也只不过是因为你能干活，要的还少。”

她似乎极力想要撇开这些虚名，生怕被人过度神话。

但她为令狐蓉做的已经足够多了，如果不是许长老介入，她恐怕仍然会保下令狐蓉。

向刘彩衣行礼后，宁然离开了院子，踏上了回屋的路。可在距离小屋几百米的时候，他发现屋内竟然亮着灯，再靠近些，屋门竟是开着的。

令狐师姐醒了么？还是……出事了？

宁然心中一紧，连忙加快脚步，走进屋内，径直奔向里屋，令狐蓉还在床上躺着。

而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听说你拒绝了贡秀敏，我还在想你是不是转了性，没想到，原来是有了新欢。”

宁然转过身，眼前竟是熟悉的陌生人，江愉婉。

“你深更半夜，把醉的不省人事的师姐放在屋内门都不锁，上哪去了？”

“我锁过门。”

“是吗？不记得了。”

江愉婉摆弄着指甲，对于宁然是看也不看。

原主莫然虽与她指腹为婚，但莫然很讨厌她，因为应付不了她的糟糕性格，稍微聊两句就会被绕进去。

“倒是你，深更半夜来找我，所为何事？”

“我有情报，要与你交易。如果你还想和你的新欢过上朝九晚五的日子，你就一定会要。”

是真话。

“你都知道些什么？”

“也许我知道的没有你的多，但我或许恰巧有你想要的情报。”

宁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坐在椅子上开始思考。

他看了看床上正在熟睡的令狐蓉。照理来说，二人非亲非故，没必要干预太多……但是，无论是理性，还是感性，宁然都想帮助她。

因为，她实在是……太真切了。

人的一生会经历很多事，理想会被打击，棱角会被磨平，实话会被否定，热情会被浇灭。若非身处于绝对温和的环境，成长以后，必然会成为狡猾的，圆滑的人。

算了，人活一生本就活一口气，若是此时退缩，未来恐成心魔。

他抬起头，看向江愉婉，问道：“你想跟我交易什么？”

“我决定一心踏入修仙之道，但我自知天赋不行，捷径是难免的。”

“你就这么相信我？你知晓我是什么样的人。”

“那又如何？总要搏一搏，才能看清前路是否存在尽头。不过，你确实变得不一样了。我还记得那日你来我家，刁蛮无赖，撒泼打滚，没想到只是当了几天乞丐，整个人都变了，女人送到面前也不吃。早知如此，你应该早些去当乞丐的。”

“你不必用我的过往来贬低，或是抬高我，我不喜欢。你的要求我答应了，你的情报是什么？”

“你不先表示一下？”

宁然皱了皱眉，记忆中这个女人自小就是这样的性格，莫然也从没在她身上占到任何便宜。而实际交流过才明白，明知困难当前还要趁火打劫，她有够令人讨厌。

宁然拿出了那枚灵气丹，放在桌前。

“说吧，把你知道的东西都吐出来。”

然而，江愉婉却是呆愣了一下，她是真没想到，宁然愿意拿这个来交换，便立马扭头看了看床上的女子。

灵气丹不是什么稀罕物，但对她这样的弟子却是弥足珍贵，宁然，他真可以为了这个不相干的女人而放弃？

江愉婉稍稍有些嫉妒，虽然她并不想承认，这个原先是他未婚夫的男人，竟为了别的女人放弃自己的全部。

不，不对，她太了解宁然了，这家伙绝不是什么深情之人，他手上肯定还有别的什么宝贝，得想办法把他的价值榨干。

江愉婉毫不犹豫的收下灵气丹，说道：“算计他的人叫周飞文，是青竹峰内门弟子，勾引你的女子叫贡秀敏，其他几人，都在这张纸上，还有，明日来查账的督察也是他们的人。他们目前的想法是，揭发令狐蓉，而且，似乎有人在为他们打掩护……”

“你加入他们了？”

被一语道破，江愉婉有些难堪，却是没有反驳。

宁然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了，但这份检举名单，我不会用。”

江愉婉惊讶的问道：“你不用？为何不用？”

看来她还是查出了点东西，但她的想法太简单了，她根本不知道，为这群人打掩护的是青竹峰长老。

宁然收下名单，说道：“别的东西我不多说，你自己体会。我已经有了应对方法，这份名单至少让我知道了仇人是谁。这件事，你就不要掺和了。”

江愉婉不喜，她怀疑宁然是想吞下名单，否认先前的承诺。

看见江愉婉的神情，宁然不得不解释道：“这件事，我准备闹大，可能前途不保。你是青竹峰的人，若是掺和进来，怕是比我还要严重。”

江愉婉不信，就你？还能把事情闹得多大？难不成能捅破天？

“你回去以后，可以继续留在那里，但我劝你尽量脱身。”

“几日不见，危言耸听的本事倒是涨了不少。行吧，我暂且先看看你会做什么。青竹峰路远，我就不多留了。”

她信不过宁然，但是，暂避锋芒也不是什么坏事。

江愉婉走后，宁然再次点了一根蜡烛，并拿出纸笔，开始构思明日的计划。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只准备一个计划是不够的，还要有多个备用方案。

他的敌人比他强大太多，得好好盘算。

东方将白，日轮升空，宁然也已筹备完毕。他将这张纸的内容记在脑子里，最后放在烛火上烧掉。

令狐蓉还没起床，竟在睡梦中咂了咂嘴，分明昨日还哭哭啼啼的，倒是有些可爱，她的一切都很真。

穿戴整齐，打理完毕，宁然带上令牌，前往聚宝阁。

聚宝阁面前，已经聚了一大批人，大多都穿戴着青竹峰的服饰。江愉婉不在，她这么精致的人，每天都要睡足一定的觉。

“我去，没想到聚宝阁那女的，真敢做这事？”

“我看她面相就觉得是，上回我来领月供，她竟然莫名其妙扣了我一大堆的东西！”

“这不是很正常吗？吃拿卡要，官场里最讲这一套了。”

只是督察而已，为何会有这么多人来围攻？显然，是受到了谁的言论怂恿。

只是……宁然发现了一个意想不到之人，便是前几日见过的云望月师妹。那师妹也朝自己看了过来，还眨了眨眼。

他未搭理，径直走进聚宝阁内。

聚宝阁中正有几名身穿黑衣之人，在挨个的查看账本，刘彩衣仍在一旁坐着，磕着瓜子看着小说，仿佛像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刘长老，今日应该做什么。”

刘彩衣给他甩了一本小说，扔了一袋瓜子。

“不做什么，该玩玩。你师姐呢？”

“喝醉了，起不来。”

刘彩衣闻言，盯着宁然上下打量了一番，宁然虽然元阳已泄，并非童子，但刘彩衣看得出，他近日并没有行房事。

“她醉了，为何你没醉？我那酒算是仙酿，寻常人两口便醉了。”

“弟子谨记丹阳宗教诲，不敢贪欢。”

“你该醉的。”

刘彩衣也看出来了，这小子真想插手这事，果真是年少轻狂。有些时候，做不得清醒人。

宁然坐下，翻开小说，旁若无人的浏览，其中一名督察看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制止。

然而宁然能注意到，他们查找的账本很有目的性，基本都盯着某个时期的，别的那些碰也不碰。

刘彩衣见他连享乐都不安宁，便发问：“那功法，你练的如何了？我尚且劝你一句，现在改练还来得及。”

“炼气二层了。”

刘彩衣一愣，不过一个礼拜便入了二层？她再度审视起宁然的修为。这小子，不知使了什么法子，不仔细看，还真以为是一层。他的灵根也不行啊，难不成，那功法真有什么特别之处？

“你修行的速度挺快，若是继续保持，进入内门也不在话下。不过聚宝阁经不起人才流失，有没有想法做我的弟子？”

“您教不了。”

“嗯？你在质疑我？”

“您真教不了，您身为特殊体质，应该知道修行的难处。您修行依赖聚宝阁，我的修行方式与您更是天差地别。”

“哼，孺子不可教。”

刘彩衣摇了摇头，对于宁然的怀疑有些不满。

但，这也确实。她的体质，天生要和钱打交道，与财富沾边的东西都算。换言之，她必须是这聚宝阁的主人，任何人也撼动不得。

“刘长老。”

黑衣督察说话了，刘彩衣和宁然同时看过去，只见他拿起一个账本，走到刘彩衣面前。

“这里的账，为何对不上？这里的两枚灵气丹去哪了？”

这账，令狐蓉平过，但只要肯查，很容易从蛛丝马迹中找出端倪。

刘彩衣从乾坤袋中拿出两个小瓶，说道：“这两枚我用了，现在还给你。”

“那这里呢？这里竟少了三枚灵气丹，两枚聚气丹。还有这里，没有执事，长老的凭据，为何会借出法宝？”

刘彩衣挥了挥收，不耐烦的说道：“别老是来烦我，全找到了再说。”

“是。”

督察虽有权利，却不能违抗长老的命令，便回去继续查。

此时，正在看小说的宁然突然开口说道：“这叫周飞雨的家伙倒是恶心，人模狗样衣冠禽兽的……”

周飞雨是他胡诌的，其目的便是想看看督察的表情，毕竟这名字与周飞文只差了一个字。

果然，这督察眉毛上挑，眼神飘忽，看来，周飞文的那名督察内应，便是他了。

刘彩衣察觉宁然在搞小动作，只能无声叹气。

又过了两个时辰，瓜子磕了一堆，茶水喝了几盏，那几名督察起身，向刘彩衣行礼，便说着要去解决午饭，看似平和的离开了。

刘彩衣也放下书，盯着宁然。

“我都答应带你修行了，你都舍得拒绝，你小子准备做什么？”

她从未收过弟子，宁然若是答应，他至少也是个亲传。

“放心，长老，弟子做事，绝不损害长老利益。弟子先去用餐了。”

宁然说着要用餐，实际却是准备去找石开怀。在他的计划中，便是贿赂石开怀，让他散步一些言论。

石开怀不会不做，因为这言论很简单，便是让弟子们知道，令狐蓉给哪些人开了小灶。

但宁然不会交出名单上的那几个人。如果把这几个人供出去，会牵连到江愉婉，所以宁然找了几个清白又努力的弟子。

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很简单。澄清自己的成本非常高，等真正澄清了，黄花菜都凉了，更何况令狐蓉根本洗不白，她确实做过。

但如果抹黑几个清白的弟子，那几个弟子辛辛苦苦修炼却被污蔑，肯定会闹起来，届时，矛盾便会转移。矛盾转移过后，便能争取时间，有了时间，操作空间也会更大。

虽然有些委屈石师兄，他自以为做了正义之事，实际上却是颠倒黑白。不过这也算是小小的报复吧？

事不宜迟，宁然立即动身，出发去找石开怀，这个时间，他多半在伙食房。

然而刚出聚宝阁，他便看见了在门前等待的女子，云望月。

她双手背在身后，对着宁然盈盈一笑。

“师兄，你准备去哪里呀？是不是遇到了小麻烦？要不要师妹我为你提供一些，小小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