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涟和林沅儿一声尖叫,让门外人影有了动作,只是其并未推门而入,而是影子渐小,似要远去。
叮——
清脆如铃铛轻摇,寒光一瞬闪出,这光华便是房中墨涟等人都可瞧见。
那是一抹刀光——
嗤嗤嗤。
气劲连爆,刀光如电,吐吞锋芒如夜空中划过的流星,房门轰得一声瞬间炸开,激起大片烟尘,其中光芒闪闪,两道人影交错窜动。
“那是——”
墨涟和林沅儿回过神来,目光探去,便见一道略矮的身影手持长刀,片片刀花散下,搅动尘雾荡出层层劲风,凶威赫赫。
“杨浊!”“浊小子!”
不错,出刀之人正是回赶的杨浊!
男孩方才追出却见柳清的身影去得极远,只是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只得无奈停步,心中暗叹自己修为太低轻功太差,没办法帮上柳姐姐的忙。
这般一想,男孩想要提升实力的渴望越发地重,同时转身返回。
[说起来,好久没有和柳姐合修。]
两人半个多月来已经阴阳流转修了好几次,都是由修为深厚的柳清引导,内气融合在一处让杨浊直感舒服无比,只是少女在出了破庙后便不再如此。
之所以如此,便是因为马车颠簸,两人运功不畅,且所行之路在这山岭间,恐出状况。
念头微转,杨浊脚尖点地再借一力,跃到了院中,只是下一刻,他脸色狂变。
因为屋外正立着一道人影,其白发苍苍,身形佝偻,像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在屋内,两声尖叫传出直刺耳膜,与此同时,杨浊抽出长刀,内气一鼓,身随刀光直直掠去。
这一下迅猛无比,正欲退去的老人脚步一止,接着转过头,带着些许癫狂的目光,那双枯瘦如爪的手直直探去,触碰那抹刀光——
锵啷——
仿佛是兵器之间的对碰,金铁交击声响起,一丝火花从其中闪过。
杨浊刀式瞬间炸开,劲气在这一击下爆散,化为道道锋刃朝四周飞射,那可怜的房门在此刻像是被砍了数十刀,遍布伤痕,最后寸寸破裂化为木屑,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男孩更是被震得连连后退,郁气在胸,手中长刀轻吟,颤抖不止,仿佛在恐惧不远处的老人。
杨浊心中暗惊,方才老人那一下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在面对刘天海,那种难以战胜之感,甚至要比当时更强烈些。
只是当时刘天海身负有伤且收了些力气,作不得多少对比,杨浊一时估摸不出其的真实修为。
男孩脑中转动思绪,手中的刀却未停下,刀式一转,散乱、疯癫、迷茫这三样在现在的刀下表现得淋漓尽致,未脱稚气的面孔微狞,狂意十足。
刹时间,一圈圈似带有心神之力的刀花挽出,让对敌者不自觉陷入其中,手中招式如进泥潭难以抽身而出,且其虽散乱却隐含章法,招式转变间能防得滴水不漏,密不透风,攻则刀刀直指要害,凌厉无比。
面对如此刀法,老人却是五指微屈,那枯瘦长指根根直立,气劲在指尖吞吐,锋芒毕露。
这一爪探去,便是千锤百炼坚硬无比的铁块也如豆腐般碎裂!
其掌心捏握内气,刀刃砍在其中如砍向一团水袋,韧性十足,左弹右弹便将力道化去,难以对其造成伤害。
老人双爪呼啸,上下翻飞,宛若云中游龙探出爪来,搅得云雾散开,得见一天日,掌中炽热,每一记拍中杨浊手中钢刀都留下一道浅浅的掌印。
五指一屈,喷出气劲,擦出片片火花,虽未搅碎长刀也是让其哀鸣连连,颤抖不止。
两人同时面露癫狂,宛若入魔,手中招式精妙,且看起来皆是以攻代守。
老人爪随身法,在旁人看来,就如一道快速闪烁的身影,利爪气劲隐见锋芒,如同索命厉鬼。
男孩长刀环身,似守似攻,身法虽慢了不少筹,但在这奇异刀法加持下,竟未显落败之象,只是被这凌厉爪法死压略落下风。
杨浊修为还是太低,出手速度及力道远低于这老人,若不是破妄刀为心神所聚,信念所挥,能硬抗这力道及气劲,只怕几招内,头顶上就多了几个窟窿。
只是这十几招过去落入下风,虽不见败象但也坚持不了多久。
远处的墨涟看出了点端倪,顿时面露焦急,她知道如果杨浊落败她们也逃不得性命。
她完全确认自己打不过这十一岁小孩了,瞧两人快若闪电的攻击,她只觉胆颤心惊,便是想帮忙也有心无力——以她这武艺冲上去只怕不下十招就倒毙当场。
此人如此凶悍,只怕慕府护卫一起上也不够他杀。
再加上这拉得如幻影的身法,墨涟觉得也就柳清能赶得上,就算让她先跑个几里地也会被追上击毙。
这打也不得逃也不行,墨涟只能坐着等死,哀声叹气。
“怎么办啊怎么啊,柳姐姐你快点回来呀。”
游历几个月来,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危险的事情,只能期望柳清返回。
林沅儿虽看不出优劣,但通过墨涟神情也猜出一二,顿时紧张了起来,先是担忧杨浊安危再忧心自己这三人结局。
“唔——”
两人紧张之时,或许是太过吵闹,慕思雪眼皮一颤,一声嘤咛后缓缓睁开,锵锵声在其耳中徘徊,吓得她顿时坐起身,身上银针颤动带着丝丝疼痛。
只是她毫无察觉,目光在扫过墨涟和林沅儿后定在了那如鬼魅闪动的身影。
她认得出来,那是从小就特别疼爱她的爷爷,曾被多次抱在怀中的她认得这虽佝偻却异常高大的身躯。
那闪着寒芒的五指曾在不久前抚摸过她的小脑袋,那满是慈爱的面孔被疯狂所占据。
她在听闻自己的爷爷便是害了莲城数千条人命的凶手时是难以置信的,后面便是不可诉说的复杂感情。
按理来说其是残害他人的恶人,她应当痛恨,按义来讲其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她的性命,是爱她护她的至亲之人。
她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个人。
“破——妄。”
杨浊轻吟一声,那入魔之态尽数收敛,取而代之的是顿悟一般的淡然。
刀光劈去,如莲花般绽放,淡雅不失美感。
老人此刻爪中也是凝聚磅礴内气,迅猛探去。
两者相交,激起数十道劲气。
杨浊长刀忽地嗡嗡作响,在墨涟等人惊骇的目下寸寸断裂,转眼间,只剩下一个刀柄。
经过数次激烈战斗,这把捡自山贼的刀终究是寿终正寝。
那干瘦如柴的双手没了阻碍,眨眼间就要落到男孩头上。
在这一刻,慕思雪出声了。
“爷爷!”
老人动作顿住,转头望去,见到这准女孩,瞧见了她脸上流淌的泪水,双眼忽地一清。
“不要——再害人了。”
“你果然是慕齐和!”
杨浊在此刻后退了数步,听闻慕思雪的话后大声喊道。
只是慕齐和没有理会,而是双手捂着脑袋,面露挣扎。
“我没有想要害人性命了。”
“但我要救思雪——”
“吸人血肉,邪门歪道——”
“我也是事出有因。”
“闭嘴!”
他忽地低吟几句,那苍老面孔或是狰狞、或是癫狂、或是悔恨,交织在一起极为可怖,接着其仰头一啸,竟是一纵身消失在黑暗中。
原地仅留下呆愣的几人。
“所以——浊儿你一个人就上去和慕齐和斗起来了。”
匆匆赶到院子的柳清一听事情经过顿时不淡定。
“而且还差点被打死了!”
“是的,柳姐。”
杨浊感觉有些不妙,但还老实地点了点头,然后眉间被狠狠地弹了几下。
“啊,好痛!”
这次是真的痛,少女也是存心让他吃些苦头用上了点力气。虽然如此,脸上怒意依旧未消。
男孩还是第一次看见柳清对着他露出这么生气的表情,平时里的责怪也只是止步于表面,过一会儿就散去。
如今——
“请原谅我,柳姐。”
杨浊摆正了态度,诚恳地道歉声稍稍止住了柳清怒气。
“浊儿这种做法不就是你常说的失智之举,还说要学聪明一些,现在看来还是那般鲁莽。”
“我也是心急,看他要害墨先生她们。”
“——你为什么就这么肯定他在那时会害人?听墨涟所说,此人在门外站立应有一段时间,只是窥视不作其他,在被发现后更是打算离去,但是你这一出手不仅留下了他,还激起他的凶性!”
柳清对着杨浊细细分析,说到最后,声音不由拔高。
“——虽说如此,但我总不能看着他白白溜走吧,我们得抓住他给莲城百姓一个交代。”
“那也得等我回来!而就算放跑了又能怎么样,以后再抓住他就是了。”
“你得记住一点!”
柳清忽地微微弯身,那双漂亮的眼眸泛着柔和波光,直视着呆愣的男孩,面容严肃。
“命只有一条。”
“我不希望你死。”
少女认真严肃的话语传入杨浊耳中,他也在此刻回过了神,目见少女眼中藏着深深的后怕,顿感愧疚不已。
[我竟然让那么关心我的柳姐担忧,我这还算什么男人。]
“嗯,我知道的。”
“——我也不是要阻你的道路,但你要记住,如果真的事不可违,伤及自己性命,不要犹豫立刻抽身离去,你是要做大英雄,而不是大蠢蛋。”
“我知浊儿懂得,你若是那顽固之人,此刻早冲去和血仙宗拼命成了亡魂。”
杨浊听闻却是颇为纠结,柳清叹了一口气,在一旁端坐,同时捂了捂心口。
在听闻杨浊差点被慕齐和杀死,她的一颗心差点就要跳出来。
男孩将她当作家人,她又何尝不是将其当作重要的人。不说其是她的方向和目标,那几句震耳欲聋的话语在她那次受伤后刻入心房,留下了影子。
正如她刚才所说,她不愿看到男孩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