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旅店，鱼幼初便看见小姑娘一个人蹲在墙角玩蚂蚁。
“鱼姐姐。”
“嗯？”
“我们修行者最终都是为了成仙的对吧。”
“对的。”
素笑笑忽然抬起头，“姐姐你说，仙人看待我们修行者，是不是就像我们看待蚂蚁一样呢？”
鱼幼初沉默了下，她大概明白素笑笑的意思。
无非还是因为素衣居士。
飞升是一件尤其苦难的事，历代飞升者，大多都会斩断世俗一切因果、斩灭一切情感，而后登仙。
对修行者而言，这是一条得到许多飞升者证明的康庄大道，不过对素笑笑而言，便意味着最为宠溺她的父亲几乎会变成另一个人。
这究竟划算与否，鱼幼初说不清楚。
“哎呀，姐姐你别这么严肃啦，我只是突发奇想讨论一下，”素笑笑拍拍裙角的灰，站起身，忽然指着鱼幼初身后的一列车队。
“那不是葬花谷的人吗，姐姐要去打个招呼吗？”
鱼幼初收回目光，轻轻说着，“不必了。回旅店吧。”
“啊，哦……”
素笑笑有些不舍的收回目光，跟在鱼幼初身后向旅店走去。
直觉上，她总感觉那列马车里有人在看着自己两人，莫非是鱼姐姐的熟人？
……
……
“小姐，可曾看清、看够了？”
马车中的女子重新盖好车帘，靠在颠晃的车厢里微微闭上双眸，回答着，“看清了。”
但没看够。
“看清了就继续出发吧。下了这辆马车，你就与葬花谷再也没有关系了。”
女子没说话，只是在脑海里回想着方才的画面。
小姑娘蹲在墙角玩蚂蚁，抱着剑的少女静静看着她。
多美好啊，
人间最美好的鱼幼初，就该一直美好下去。
魔门妖女这种烂透了的名声，就应该扛在她的头上，她是无所谓的。
你曾数次救我，我理应回报。
马车摇摇晃晃停下，车厢外传来老妇沙哑的说话声，“小姐，下车吧。”
女子手里拿着葬花谷主亲自交给自己的特殊丹药，她看向湛蓝天空，捏紧拳头向自己说道，“要勇敢，要绝情，然后，凝玉，要加油！”
遗憾总是无边生的。是落木萧萧下，也是长江滚滚来。
总要有人站在正道的光照下受人敬仰，也总有人要埋进魔道的尘土里沉浮。
周凝玉一口咬碎丹药，浓黑如尘的真气尽数钻入丹田，强行辟开一道道经脉。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咬紧牙关忍受着身心各处传来的剧烈疼痛。
她能清晰的感受到，原本难以企及的筑基，几乎在一瞬之间便被潮水的真气一击冲碎。
周凝玉抬起右掌，一只只心魔如猪羊般圈养在她掌心。
魔门终究是魔道，它们逆天反道的办法有很多，譬如被正道修行者弃之若敝的心魔，就可以成为修行的方法之一。
在此后的佛门秘境里，她将会把这些心魔种进正道那帮翘楚道心之中，她掌心的“羊圈”越大，她的境界便会越高。
魔尊为她起了一个很形象的名字，
牧羊人。
……
……
道坛法会是一桩佛门与十盟的盛会，道坛法会之后的那场佛门秘境，则是整个人间的盛会。
除了十盟各宗，许多小宗门都刻意赶来，一些在俗世中名声显赫的宗门宗主都陪着自家宗门最具天赋的弟子赶来赴会——虽然这些个宗主若是有幸入了十大宗门，大概率最多也就是个长老的命。
但好在佛门普度世人，众生皆有机会，在大光明殿这里，谁都有机会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天刚微亮，整个陀尼镇便陷入一重重压抑却难以压抑的喧闹。
鱼幼初站在床沿整理着衣物，她低头看着抱紧被子整个人蜷成一只小熊的素笑笑。
她不擅长哄人，也不擅长教育人，但若是对上素笑笑，鱼幼初确实手拿把掐的。
比如，
“你若是继续睡懒觉，我就自己走了。”
“别！别！”
小姑娘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迎着鱼幼初颇有几分无语的眼神，飞速整理着衣物发饰。
整理好自己的一切，小姑娘突然来了兴致，正如当初在麓府学宫般说道，“姐姐你坐在这里，我帮你编一个头发吧！”
如果是这件事，鱼幼初可以接受。
她便老老实实坐下，任由素笑笑跪坐在自己身后，两条不算肉的大腿悄悄却努力夹住自己的臀侧，小姑娘很有“心机”的趴在自己后背，鼻息呼出的温热气流扑在脖颈处，微微痒。
鱼幼初刚想制止这种过分的接触，忽然间就心软了。
大概这是素笑笑这辈子第二次跑出麓府学宫自己来玩了，第一次在平州遭遇了一场刺杀，大概是个很不好的体验。
鱼幼初想着，至少让素笑笑的第二次外出，尽量开心一点吧……
“素笑笑，你有些过分了。”
鱼幼初低下头，看着两只小手悄悄环在自己肋骨下侧，只差一点就能碰见自己的团子。
“哎呀，手滑啦。”
小姑娘摸着脑袋，装傻傻笑。
鱼幼初没拆穿她，兀自向门外走去。
两人离开旅店，径直向大光明殿走去。
素笑笑的心情随着拾级而上，逐级低落，大概因为自己麓府学宫小宫主的身份，与鱼幼初目前借用悬镜司的身份是冲突的，她会独自坐在恶法尊者特意安排的位置上。
至于鱼姐姐？她会坐在宋千户这个坏女人身边。
一想到这里，素笑笑便有些生气。
鱼幼初忽然回头看向一脸满足的素笑笑，问着，“其实道坛法会晚点到也无所谓，但知道我为什么拉你准时起床么。”
素笑笑摇摇头。
“道坛法会，说白了就是佛门说佛法，道门说道法，两边都用友谊的方式相互吵架罢了。”
“吵架？我可爱看这个了！”
咚，
素笑笑捂着额头，便听见了鱼幼初的下一句话。
“她们会吵得很温和，大概可以理解为大家各说各的，对方说的话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那有什么意思啊。”
“对啊，”鱼幼初点点头，“到时候让恶法尊者给你安排的位置加一个帘子，你可以偷偷睡觉。”
素笑笑轻轻敲了下鱼幼初的肩，脸上却满是笑意。
“那我先走啦。”
鱼幼初目送着素笑笑离开，她站在原地等候着另一个人，悬镜司千户，宋佩。
宋佩说道坛法会开始这天会带自己见一个人，这个人或许能帮助两人实现“助力佛门加入十盟”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