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略微的梳洗打扮自不必说,做完了就没有事做了。我不由得想起了那位“夏日之日”赵盾,早上起得太早,离上朝时间还有段时间,他就端坐在房间里打盹,因此令前来刺杀他的刺客自惭形秽,以至于自杀。这一段故事历来被认为假得很,我虽然觉得故事里的赵盾值得钦佩,但穿得整整齐齐然后坐在那里打盹,属实是有些呆。我不愿那么呆,想了想,我干脆又睡回笼觉了。

这一回笼觉就睡到格蒂希娅亲自来叫我我才醒。

“历来自由惯了,竟然让公主殿下亲自来叫我,实在是惭愧,惭愧。”我说。

“没事,这本来就是我们强加给你的事情,跟我来吧,我带你去见父王。”

从我所在的偏宫到国王休息的正宫还有一段距离。我走出偏宫,发现天阴沉沉的。昨天天就有半阴不阴的迹象了,到了今天,一大片乌云占据了半个天空。很快就要下雨了吧?我想。也好,如果下雨的话,这将不仅是我,也是切茜娅第一次看到魔女之地以外的雨,很有纪念意义呢。

我们来到正宫的门口,格蒂希娅让人去禀报,就说伊莲娜小公主被找到了。那位传信的近侍露出惊愕的表情,看了看我,不敢怠慢,马上跑了进去。

到这里都还一切正常。

直到我感觉无聊,抬头看了看天。

那乌云是很有层次的,明暗区别很大,仿佛在云层后面趴着一个黑色的恶魔,在俯视着我们。

就在这时,那恶魔忽然发射出一道金光。

如果我不是魔女,我的眼睛已经瞎了。

轰隆隆隆隆——

那恶魔不但伤害我的眼睛,还要伤害我的耳朵。

但是,哪有什么恶魔呢,原世界的唯物主义思想让我明白这不过是闪电和打雷。最近真是诸事不顺啊,我差一点又要成为被闪电闪瞎眼睛的搞笑女了。

就在我捂着眼睛,一副狼狈样子的时候,我听到了一声比雷声还要响亮,足以引发整个圣天使王国大地震的叫喊:

“国王驾崩了——”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

我到最后也不知道老国王的驾崩到底和知晓她的小女儿回来之间有没有关系。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以说是我,间接害死了这位素未谋面的老国王。

总之,在一声巨大的雷鸣以后,圣天使王国发生了剧变。

老国王驾崩,新国王登基,安德鲁成为了新任国王。许多的岗位也经过了人事调整,但是雷打不动地,塞巴斯蒂安·安洁还是首相,而格蒂希娅·爱莉,也还是财务大臣。既然老国王已经死了,我本来应该离开,可是只要我一走,安德鲁就会发疯病,而只要我答应留下来,安德鲁的疯病竟然就奇迹般地好了。

成为国王以后,我才知道他多么的有能力,他以雷霆一般的手段迅速稳住了局面,那些以他有疯病为由反对他的人被全部清除了出去。他展现出来的清明和威严叫人看了害怕,以至于让人以为他的疯病是不是在装。但是在我打算离开时,他的癫狂又实实在在是真的。

在这期间,安德鲁的反对者甚至还想出了把我的伊莲娜身份假戏真做,拥我为女帝的馊主意,但是现在媒体实在太方便了,我发表了我不是伊莲娜的公开声明以后,这些人就没有了旗号,只得落荒而逃。看来子嗣少也有一个好处,就是反对者找不到反对的招牌。

一个星期以后,圣天使王国恢复了平静。

而我,也一时半会儿离不开此地了。

我不可能在这里一直白吃白住,于是,我就成为了格蒂希娅的秘书,成为了圣天使王国的一名高级官僚。这个发展我实在是想不到的,毫无身份的路人、囚犯、王室的座上宾、财务大臣的秘书,这样的转变只花了一个多星期,如果我不是魔女,而是一个穿越成路人的穿越者,这样的上升速度,足以让我相信我是带着主角光环来的。

但我是魔女。

一个国家的财务大臣的秘书什么的……只要我愿意,随便施个魔法催眠一下别人,不就可以当上吗?

emmmmm……

我这个人呢,要么就不做事,要做就一定要兢兢业业踏踏实实地做好,既然当了人类王国的秘书,我也就没打算使用什么魔女的手段,拿魔法做什么事情,我就按照人类的平均水平去做事。或许是魔女的精力比普通人要好出不少,我什么时候都能保持一个好心情,与人为善,于是很快就给圣天使王国的各位大人物留下了好印象。这着实令我开心,但是又令我忧郁起来。好印象有什么用呢?政治是复杂的,人心是险恶的,没有永远的朋友或者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我和他们没有任何利益往来,我就因为几个笑脸而沾沾自喜,真是太卑微了?

可是我又实在不愿意卷入什么金钱和权力的漩涡之中。我完全是因为不想吃白食,所以在格蒂希娅提出帮我找一个工作以后,我就欣然答应了。身处漩涡的中心,还想高洁如莲,可以吗?对现在的我来说是可以的,人类对魔女没有任何威胁,我任何时候都可以走,甚至我挥挥手说不定就可以把整个圣天使王国毁掉。但是如果我不是呢?一个普通人,想要在世俗中遗世独立,除了以死亡作为她最后的存在证明,还有什么办法呢?

我实在是想太多了,我现在是魔女,今生今世可能都是这样强大的存在了,我开局就是别人的终点,我拥有在一万年前就可以碾压这个世界上所有生灵的力量,我还去思考这无聊的世俗尘网干什么?

但是我又不得不去想,毕竟,这里是异世界,而异世界却和我原本的世界如此相似。难道一切智慧生灵都逃不过圣洁与庸俗的矛盾吗?难道智慧本身就是一个错误?难道上帝不让亚当和夏娃偷吃禁果是对的,恶魔看起来帮助人类获得了智慧,但也许智慧本身就是一个恶毒的陷阱?

我不知道。投入这无意义的工作之中,我反而能获得一些慰籍。一旦休息,我就会愁苦万分。人们说上班很累,摸鱼很开心,但我却上班很开心,摸鱼反而只能陷入无尽的精神内耗之中。

我真傻,真的,我明明可以就此离开圣天使王国,我在做什么呢?我在报格蒂希娅的搭救之恩吗?但其实那种牢房根本困不住我啊。我在为间接害死老国王赎罪吗?但谁说我就一定是老国王驾崩的原因呢?

我不知道我在干嘛,我完全是自己制造了锁链,然后把自己捆了起来。有时候我真不知道我到底还是不是魔女,也许我真的只是一个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然后被格蒂希娅收留然后当了她秘书的小女孩。我明明拥有无穷的力量,我却深陷于此。而且不愿意挣脱的是我自己,我实实在在地不知道我是在干嘛了。

而就在我成为格蒂希娅的小秘书的不知道多少天以后,我偷听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这件事情忽然间唤醒了沉寂的我,让我忽然间感觉人生有了一点活力。

一位老仆对他的女儿说,这个王宫闹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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