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务没有用刑，但其实正在用刑，何方擦了擦额门的细汗，生硬地回答着一个个不着边际的问题。
高温会加大身体和精神负担，而宋莪笑里藏刀问出的问题有些是暗藏地雷的炸弹，有些是含糊其辞的烟幕，有些则是旁敲侧击的哄骗。
一个同样的问题甚至会反反复复用多种句式问数次，只要何方一次回答和上次不同，就会招致一连串的溃败。
而这样的询问则可能会持续数个小时之久，数位司务的审讯高手车轮鏖战，直到彻底击溃人的心理防线。
但是何方并不害怕，倾听着脑中兰圃用心的哼唱，他主动抢过了主动权，顺着她的问题夸夸而谈，将话题一次次地转移到天边去。
这是一场拉锯战，宋莪后背几乎湿透，浑身上下酸涩疼痛难耐，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微笑温柔，赞同从心，好像一个热情的大姐姐。
直到日向西头，才抿着龟裂的唇瓣道：“好了，兰圃，你可以回去了。”
“好的，谢谢司务姐姐。”何方起身，却险些摔倒，还是宋莪扶住了她，关切地苦笑道：“很不好受吧？同学。”
“你肯定会觉得很委屈，但没有办法，这是规矩。”
“没有关系，我支持司务的工作，你们也是为了社会安全着想。”何方说着空话，已经等不及想离开了。
他的状态比起宋莪还要差的多，兰圃的身体素质不能和宋莪比，而且今天还在经期，下身黏糊糊的非常难受。
“要我扶你离开吗？”宋莪提议道，何方倚靠在她怀中，能闻到浓郁的女子体香，大抵是他的男性本能作祟。
“不用了。”何方一点都不想让这个女人在身边，她是一个合格的司务，但肯定不适合做朋友。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兰圃，是经不起考究的。
宋莪点点头，递给她一瓶纯净水，感叹道：“今天真是累啊，我喜欢《赫伯伦的晚礼》，最适合入眠，你们声乐系的高材生有没有什么好的推荐？”
“我更喜欢现代一些的曲目。”对付司务的最好办法就是根本不去回答她的问题，何方错开了话题。
但脑海中的歌声忽然中断，何方这才回神惊觉学姐足足唱了一下午，只是他专注于和宋莪交锋，将舒缓的音乐当做了理所当然。
“不是赫伯伦的晚礼，是《赫伯特的晚安》，那是早期传入新亚时候翻译的谬误。”兰圃解释道。
坏了！一时不察！何方没有回头去看宋莪，而是脚步虚浮地往校外走，一副马上就要晕过去的样子。
“同学，你状态太危险了，还是我送你回去吧。”宋莪又跟了上来，自己刚才没有察觉，中了她的招！
何方没有说话，用沉默回答，他的附身时间不多了，如果让兰圃落到这个女人手上，不需要几句话估计就露馅了。
宋莪没有再坚持，叮嘱道：“我们可能还会见面的，兰圃女士，你要随时准备接受传唤。”
这是真的缠上自己了，何方摆摆手走的远远的，才用手机打字和兰圃说话：“记住那个女人，如果见到了她，不管她说什么都不要应话。”
“明白！”
宋莪回到了教务楼下的营地中，才突然脱力一般跌坐在地，几个女同事赶紧来扶起了她，找了个风口安定好，一点点给她喂水。
“太厉害了，宋长官，您今天一个人审了三个！每个都是一口气不停……”
“没什么。”宋莪虚弱地摆摆手，脱掉夹克，里面的衬衣宛如从水里面捞出来的一样，勾勒出美好的轮廓。
她今天遇见了三个怪人。
一个叫何方，他莫名其妙出现在凶杀现场，一开始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可不一会就宛如被吓傻了一般，只会嗯嗯啊啊，如一个木头人。
一个是被害人黄英的导员，他姓王，对答如流，像是一个人工智能一样机械而且诡谲，让人感到略微不适。
还有一个则是学生，却如久经考验的特工一样滴水不漏，如果不是自己最后一诈，她甚至不会露出一点尾巴。
“让人去盯着那个兰圃。”宋莪下令道，黄英之死奇惨无比，这已经不是一般犯罪了！
何方找了个洗手间换了一次卫生巾，这一次驾轻就熟，学姐也没有再发表任何抗拒意见，只是哼哼唧唧地啄吟两声。
实话实说，何方这一次是彻彻底底没有了旖旎心思，看了换下来吸饱了血的布料，心就就只剩怜爱和无奈。
等他回到本体就会启动机关的程序，和青石联系以阻止司务介入其中——实话实说，宋莪纵然有天大的本事，对怪异而言又有何用？
时间不多了，何方擦了擦脸，看着镜子道：“我得走了，你一个人能回去吗？”
“能！”
兰圃坚定地应着，今天幽灵的辛苦她都看在眼里，应付可怕的司务就已经让人心惊肉跳，她心疼地不得了，只怪自己没用，只能做一个移动的播放器。
“幽灵主人你放心吧！我会保护好身体的！你回去好好休息，就是……”兰圃顿了顿，才忸怩地低吟道：“就是记得明天别忘了来。”
还记着这事呢，何方叹了口气，“你记住，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在大学府论坛里发布一条消息。”
“南方有雨，我看到了会想办法的。”
“啊啊！好的！我记住了！”兰圃欣喜地回道，银铃一样的欢笑只发出第一声就按下不发，太高兴让幽灵生气了怎么办，毕竟他总是凶巴巴的。
幽灵这么说就印证了她的一个猜想。
那就是幽灵大人要么拥有本体，要么在没有附身自己的时候还会去别人的身上，这样才能看见论坛的消息。
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至少说明幽灵愿意透露他的信息了，这总归是一件好事。
兰圃喜滋滋地想着，让一体双魂的何方哭笑不得，道一声再见下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