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着炎热气息的微风,卷起些许尘沙,盛夏的蝉鸣嘶哑地高声歌唱,燃起心中的烦躁。

“你,你是何人?”

如此酷热的天气,中年人却如坠冰窟,一滴冷汗从他额头上滑落,一路滚到下巴。

在他面前,柳清红衣在微风下飘动,一头青丝垂落腰间,发尾轻轻摇曳,那张平凡面孔似散着神光,让他人不自觉投去目光。

她一步一步地走来,脚步轻踏,不紧不慢,如入无人之境般。

那些气势汹汹扑来的大汉们定定站在原地,额头同样冒着冷汗,脸上肌肉猛抽,增添了几分挣扎之色。

泛着惊恐的双眼倒映着少女的身影以及方才那惊人的一幕——

少女刚一落地,只是轻挥长袖,散出数十道气劲,在这十米之距瞬息之间,以肉眼无法辨别的速度精确地击打在这数十名大汉的穴道上。

那迅若闪电猛若虎豹的动作顿时戛然而止,像石匠所刻雕塑般停在原地,便是用上全力也动弹不得。

他们脸上表情丰富,看着颇为滑稽可笑,只是现在没人能笑得出来,无一例外的,皆是隐含惊恐。

此刻的众人才发现这位表情略微淡漠的少女,才察觉其的内息悠长,身负绝顶内功,暗自后悔着为什么没有注意到这个恐怖家伙。

直面柳清的中年人更是如此,甚至要比其他人更要强烈。

这少女的每一步踏出,就像一张大手攥紧他的心脏,使其狂跳不止,气势渐涨如山峰压来,直让他喘不过气。

柳清在中年人身前五米处停下,她的气势也在此刻达到顶峰。

她双唇轻启,传出一声平淡询问。

“你是要将我们抓起来吗?”

“不,不敢!”

中年人冷汗直冒,连忙摇头,生怕这名少女误会,此刻的他没了方才那般怒意,呵呵直笑,满是心平气和。

事实证明此举是正确的。

少女气势忽地一收,他身上压力瞬间消散,狂跳的心脏逐渐平缓,这才忙抹了把冷汗。

“二叔,这是我路上遇到的恩人,因我的央求才来助莲城,更是助我脱困,本是奉为座上宾,你如此无礼已是辱我慕家名声。”

慕思雪在此刻回过了神,用力地抬起头,那苍白的面孔满是认真。

“除此以外,你要将我拿下,是把这祖宗规定,慕家规矩置于何地!”

“家规所定,家主不在,一切事务皆由下一任家主所掌,其他人等辅佐,我父亲现在不在,我身为下一任家主理应掌管慕家。”

“二叔,不,慕天成,你是要以下犯上,将我——慕家现在的主人扭送知府衙门吗?!”

软糯的嗓音带着凌厉的气势,一字一句地击向慕天成,惹得中年人脸色微怒,只是瞧了一眼柳清后再次压下。

“慕思雪,你害得慕家失了名气,遭满城人唾弃,还有资格提出掌管慕家吗?而且——”

他扫过慕思雪稚嫩的面孔,冷笑一声。

“且不说你年龄尚幼,你这副将死之身又如此能管家族,没了你爷爷害人性命保你,你也活不了多久。”

“原先见你依旧活蹦乱跳我还有些疑惑,现在才知怎么回事,原是用他人的命换自己的命啊。”

“前两年那游方医师说你活不过十岁,你父亲还叫我对你隐瞒,所以除了你自己,我们都知道你早该死去!”

“结果你这人依旧活着,却是害了你爹,也害了这莲城百姓。”

“所以你也别用什么下一任家主来压我——”

“但我现在没死,就是下一任家主!”

慕思雪低吼了一声,面色难看,双眼眨动间隐见泪光,只是被她强忍。

慕天成的话顿时卡在喉间,神色微愣,这还是他第一次被慕思雪吼叫,在他印象中,这小孩一副腼腆的模样应是极好欺压。

“哼——”

他冷哼一声,还要再言,只是这次被他人打断。

“思雪小子可不是将死之人,有我在,她可死不了。”

墨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一脸笑嘻嘻。

“你是?”

慕天成谨慎地上下打量,有了柳清这前车之鉴,他也不敢小看这跟慕清雪一块回来的马车,万一其中还藏着几名高手呢?

“我乃药庐中人,名为墨涟。”

少女头一仰,颇为自豪,事实上她也确实有这个资本。

周围人面色皆是微微动容,慕天成更是仔细观察,瞧这模样也不似作假,不由心中嘀咕慕思雪是受了哪路天神护佑,这一趟出去遇了贵人。

“是的,墨先生能治我的病症。”

慕思雪抬起头,双眼对上慕天成的目光。

“现在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她的话语平缓,却让慕天成有种难以下手的感觉,眼睛在此刻转了一转。

“——唉,思雪莫怪二叔如此恶意对你,这也是为了慕家,齐和叔害了这么多人性命,若不是我们家底深厚,有些关系,此刻早已经抄了家散了财。”

慕天成双眼忽地柔和,语气不再那么咄咄逼人,言语中尽是忧愁。

“我怕你撑不起这家,且莲城的百姓也或多或少对你报有恨意,所以方才就想吓你一吓。

你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怎么会真的将你送去何大人那,也就借着这个口把你们偷偷送出城外。”

“不过,思雪方才表现,我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虽仍是稚嫩,但也有了几分天就哥的风范——既然你这么坚持——”

他说着,竟微微弯下腰。

“恭迎家主回府!”

这一声语气真挚有力,似乎真如他所言,一切都是误会。

慕思雪没料到,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

便是一旁默默看着一切发生的柳清也被这突然的态度转换惊得愣神。

“这老小子能屈能伸,不是简单人物啊。”

墨涟轻声嘀咕,压不住酒瘾,摇了摇葫芦,感受其不多的存量叹了口气。

这一路喝得太多,她得在这莲城补充一番。

“这慕天成好生讨厌,话中藏刀,现在又虚情假意心怀鬼胎。”

林沅儿吐了吐舌头议论一句,杨浊却是摇了摇头,目光依旧是看向外面。

“那——请先好好安置柳姐姐她们。”

慕思雪沉默了片刻,言语平淡,也不知相信这番话没有。

慕天城自无不应,当下命府中的仆从安置了柳清等人,同时安排这些人的住所。

弄了差不多时,这人却是凑到柳清面前,请求她解了门口护卫的穴道,并言这些人是无辜的,都是受自己指使,要是心仍有不满可以尽管惩罚他。

那般大义凛然的模样,如果不是柳清见识过他方才尖酸刻薄的言语,还真信他是那种正派人士。

只是他所言无错,柳清也只是教训一下,没有存心让这些人在太阳底下暴晒。

只见她一挥衣袖,在慕天成略微惧怕的目光下射出几十道气劲。

这穴道一解开,这些苦不堪言的护卫齐齐瘫软在地,少女潇洒转身进府。

“小五。”

望着少女离去的身影,原先满脸堆笑的慕天成表情逐渐收敛化为了面无表情,他忽地喊了一口,唤来了一个手下。

“在。”

“将消息散出去。”

“就说——慕思雪回来了。”

且不说慕天成暗做动作,柳清这边有些伤脑筋,她忽然想到没有和林家商队说明要在莲城留些日子。

“大概要留半个月,可以等等吗?”

“女侠不必如此,我们这商队本就是家主临时组成,说是去天凌城行商,实际上是给几位引路,不用在意我们。”

商队管事仍记得林澈吩咐,慌忙说道。

“而且我们备的货物不够,现在可以在莲城进些特产,运到天凌城售卖,对我等也是有益,留些日子也是好的。”

见管事如此,柳清顿时松了口气。

“柳姐。”

杨浊在此刻走来,微微沉吟。

“——怎么了,浊儿。”

“你有瞧见思雪去了哪吗,方才我见她样子有些不对。”

慕思雪在进府后便和几人说有事离开,接着露出了一抹腼腆的微笑,之前与人针锋相对的姿态如幻觉般烟消云散,和往常一样,但几人能从中察觉出几分异样。

杨浊便是如此。

柳清知道男孩的性子,加上也颇为喜欢慕思雪,便跟着他去寻找准女孩。

找到她时,是在一块假山处,其娇小身躯窝在其中,细微的抽泣声传出。

微风吹过,在这炎热的夏季竟带有一丝悲意。

“喂,思雪弟弟。”

“啊,杨浊哥哥,柳姐姐。”

慕思雪一抬头瞧见两人,忙伸手擦拭双眼处的泪水,那红通通的眼眶正对两人,透露出几分柔弱。

“——你为什么要偷偷窝在这里哭。”

杨浊眉头一皱,有些不满。

“若是想哭就在我们面前大声哭出来,好让我们了解你的难处。”

“浊儿——”

柳清伸手轻拍一下男孩脑袋,朝着慕思雪柔声道。

“是你爷爷的事情吗?”

“——嗯,我爷爷在我小时候就十分疼爱我,没想到他为了我的病,做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慕思雪捂住心口。

“一想到,一想到莲城数千百姓因我而亡,一身精血只是维持我片刻性命,我就觉得羞愧难当,几欲死——”

她言语悲戚,却是被杨浊一句问询打断。

“这件事情是你的意愿下发生的吗?”

“是你指使你爷爷这样做的吗?”

“但此事因我而起——”

“我也没说与你毫无关系,只是你一未动手,二未动念,在这件事情中你并非主恶。”

“你也别想什么以死谢罪。”

“你现在对这莲城百姓有了罪恶感,那就做些事情消了它们,而不是凭白死去惹人耻笑。”

杨浊言之凿凿,慕思雪不由呆呆地开口。

“做些事情?”

“比如——”

男孩拍了拍她的肩膀。

“抓到你爷爷。”

慕思雪沉默片刻,却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嗯!”

“话说思雪弟弟你怎么和柳姐姐一样计较这些——啊,好痛。”

柳清轻点杨浊脑袋,嘴角微勾。

[你是不是想说自己和这慕思雪一样。]

[身不由己,非自己所愿。]

[醒醒吧,从你以获取秘籍为目的开始就不是了。]

[便是如此,你又拿什么来消除这罪恶。]

“哈——”

柳清轻声哈气,一旁的杨浊听的真切,也不顾面前的慕思雪。

“怎么了,柳姐——”

“——给我滚出来!”

一道大喊声忽地远远传来,打断了杨浊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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