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黄色的光芒像一块无形的桌布一样铺满了餐桌，新鲜又肥美的红烧牛肉摆在眼前，技术高超的厨师就坐在对面，那原本披在肩上的头发被简单地扎了起来，沈子浦就那样凝视着，视线最终落在那双已经有了倦意的眼睛。
“子浦，吃呀，我现在做的红烧牛肉跟以前一样好吃。”王晴主动夹起盘中的一块肉放进沈子浦的碗里，肉上沾的油慢慢地扩散到米饭上。
沈子浦低头去品尝那块红烧牛肉，肉被紧紧地咬住，很有嚼劲，味道确实一如既往，找不着可以“挑刺”的地方，他吃下肉，毫不吝啬地夸奖：“好吃！比爸做的要好吃多了！”
沈思宇马上抬起头瞪他：“子浦，怎么能这样攀比呢？你妈妈也没说过我的厨艺不如她吧？”
“我只是忘记说了。”王晴笑着反击，随后和沈子浦对视一眼，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沈思宇放下筷子，无奈地看着两个笑到合不拢嘴的人，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像喜剧里的某个角色一样既幽默又讨喜。
人们总是会怀念每个其乐融融的时刻，妄想着让时间暂且停止，将每个人的笑脸都定格住，捕捉任何一个让人感到身心愉悦的瞬间，最好别再发生变化。
如果停在这里就好了。
夜深，他再次疲惫地躺在床上。
他伸手摸索着，从床头边上摸到了灯的开关，按下之后，眼前又是一片漆黑，一切再次陷入寂静。风又把那根长树枝吹得摇摇晃晃，不断拍打着窗户，像个找人讨债的债主一样。
唯一的声响却像一首特别的催眠曲，沈子浦闭上眼睛，任由身上每一寸皮肤都开始肆无忌惮地放松，数了不到十只羊就听不见树枝拍打窗户的声音了。
一夜无梦。
时间当然没有因为沈子浦而停止，它是狡猾的窃贼。
所以当他看见女孩坐在他旁边笑盈盈时，他到底被偷走了多少记忆？
“楚乌水...?”
“楚爸爸今天加班，姑娘来咱家吃顿便饭，等会一起做作业的时候别打扰人家小姑娘啊。“
沈子浦却没法应着打趣儿了，他的记忆从未丢失，只是不愿想起。
或许是乱七八糟的保护机制吧。
但没必要藏着掖着，被伤害的不是他。
楚爸，就是杀死女孩的真凶。
谁知道这位程序员是什么时候在日复一日的加班中好奇地点开菠菜广告的。
目光低沉地看向女孩，女孩似乎没有任何心理上的问题，和王晴有声有笑地聊着学校内的趣事儿。
见他注视不停，女孩先是歪头一愣，随后又是对他一笑，温婉可人。
不知该如何组织言语，沈子浦只好应着她的目光坐下，开启这“一家四口”的午餐。
前世楚乌水经常来蹭饭，但是高中后逐渐减少，减少，归零。
他没有感到任何异样，和宿舍哥们开黑不比关注一个从前的青梅竹马有意思？
午餐自然是没吃完的红烧牛肉，但没有人会感到嫌弃，特别是楚乌水，干饭速度差点都赶上他这个大男孩了。
看着女孩狼吞虎咽的样子，他又是一阵心疼。
单亲家庭+赌鬼父亲，他前世从未思考过这份重量。
当她和她父亲的尸体被发现时，他只觉得震惊。
震惊呵。
午餐时光见底，少年少女也未曾对话，这倒是让沈父沈母感到一丝诧异，这俩孩子是最爱说闹的。
收拾和洗盏工作自然交给了沈父母，这是大学生以前独有的待遇。
女孩并没有离开，背上书包，一言不发地跟着他进了房间。
进了房间，轻车熟路地从门后抬出折叠椅，拿出包中的作业，再把已卸重负包一丢。
包正好丢在愣神的沈子浦脸上，惹得少女“噗呲”笑出声。
对话不得已展开了。
“楚乌水.....”沈子浦率先开口，还是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还是像以前那样呆呆的，沈哥。”
女孩小跑到他跟前，将他手上的包拿回放好。
“到了下学期还觉得你变了好多呢，那么...开朗？”
女孩蹦跶到床边，毫不客气地坐下，穿着长袜的脚丫对他晃呀晃。
“先是在食堂那次遇见，还参加了篮球赛，真的变了好多呢，二次元高中出道？”
“哪有......和你说话都磕磕巴巴的不是嘛...哈哈哈。”沈子浦赶紧回神打着哈哈。
重生者的变化一般都能靠这样一遍遍敷衍过去，再不济就摔个脑袋，到院开个证明。
女孩也不多在此话题上纠缠，似是想起什么，一句“对了”然后起身坐在桌前。
“三角函数，教我。”女孩毫不客气地指着教材上的一大章，他开始头疼了。
如果是问很多题，或者问一大堆概念，都好说，但简简单单四个字，不免对他有些太过残忍。
他试探性地提问从诱导公式到恒等变形，果然一问三不知。
这已经是老周讲了两周了的内容了，开学至今不过一个月，如果全章都不会，大概能推出她这是全没有听啊。
他忍不住握紧双拳，扶额叹息，这又怎么能怪她呢。
虽然他还不清楚楚父是否已经开始涉博采，但距离少女死亡日期已不足一年。
13年的净网，并不像前后两次浩浩荡荡，但是精确端走了绝大部分黄赌网站。
泥潭被抽干，堕入其中的人却没法或者说不愿脱身。
他最后一次见楚父已经是他歇斯底里地跟小区小卖部老板怒吼争执。
她已经快没有时间，而他却要等，等一个机会救赎。
唉，叹息一声，不敢注视眨巴着眼的娇俏面容，一遍一遍地讲着干枯无味的知识点。
女孩“啊哦嗯”的声音不绝于耳，他赞叹地瞥了眼女孩，只见女孩捧着手机似是打字，还在“嗯哦啊”。
无奈地敲敲桌子，女孩才不好意思地赶忙收回手机和数据线，低着头小声嗫嚅着道歉。
数据线？还带着充电宝啊，沈子浦汗颜。
随手拿起桌上自己的手机看眼时间，才刚过半个小时。
接着讲吧，看女孩一脸无辜和求知欲爆棚的眼神，他摇摇头。
*
遇到一道难题，虽然对沈子浦来说不算什么，但讲和做是两种概念。
他焦头烂额地讲，她心不在焉地听。
她要的答案已经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