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祁晨又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妄自菲薄的话,洛珈兰听得还算认真,最后却被烦的不行。

拜托欸妹妹,刚刚冒着挨一闷棍的风险把你从狼窝里掏了出来,表现出来点如蒙大赦的喜悦好不好?

哪怕稍微笑一笑也行啊。

——虽然这样想过,不过洛珈兰知道,虽然现在祁晨避免了一顿打,但身她上的伤疤却不会因此消除掉,心里的更不会。

更别说她回家之后会不会遭到更加非人的虐待。

这不是捡到只受伤的猫那么简单的事儿,领回来包扎包扎就能放回大自然。若没有别的办法,她终究还是要回那个家的。

见鬼,那还算得上是家么?

乱得跟有十头害了疯牛病的牛犁过一样,脏臭得则像是那十头牛死后,尸体发了酵。

还有在祁晨家里拍的那段视频,作为家暴证据来说还是很够格的,配以祁晨肌肤上触目惊心的血污,很有说服力。

问题是洛珈兰不知道该如何活用这些东西。

他对法律委实不很了解,不清楚那一连串的维权程序,连未满十八岁够不够格上法庭都搞不清楚。

不过这些还是留到日后再说。等祁晨磕磕绊绊地念叨完,洛珈兰轻轻叹了口气:

“唉,别说什么‘我以前很惨、所以以后就只配继续惨下去’之类的鬼话了。你照过镜子么?见过自己这副可怜样子么?哦我不是在嘲笑你,只是觉得你不惨的时候大概会很漂亮吧。”

他顿了顿,忽然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乱,于是换了个话题:

“说起来咱们也算很有缘欸。全班四十个同学,除了你就是三十九个,在这三十九个人里面我被选过来给你送毕业证,很不可思议的概率,不是么?”

他绝口不提自己是因为平时太皮、才被老师大人收编化为己用的事情。厚脸皮惯了。

祁晨呆呆地听完洛珈兰胡乱一通讲。

她垂着头,额发娓娓而下,遮住了那双漂亮却空洞的眼睛,也遮住了刚刚某时刻一闪而过的光亮。

洛珈兰也不觉得自己的胡说八道能起多大作用,话刚出口他才猛地发现,领先一个存档的优势并没有体现在语言组织能力上。

他本就是大半个社恐。

于是他又说:

“总之先在我这待一会儿吧,我点了好吃的,退单会被发钱的。”洛珈兰看祁晨呆呆的,就撒了个小谎,“你也别觉得这就欠我什么了,实在不行留着以后还吧,二十块钱你应该付得起。”

他起身向卧室走去,壁柜里有云南白药和创可贴,可以取过来处理下女孩的伤口。

回来的时候,祁晨正远远的蹲在一个小角落,小小地缩成一团,像只寒冬中独自取暖的猫。

洛珈兰心里又一阵翻江倒海般的难过。真悲催的妞儿啊,这家伙上辈子是犯了什么天条不成?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祁晨,确定没被抗拒之后,拿起药轻手轻脚地涂了起来。

他看到祁晨纤瘦的身子骨正在发抖,不过应该不是因为害怕自己,而是疼的。

上药时洛珈兰稍稍松了口气,原本以他的浅见,和这种心疾患者——虽然是疑似——打交道的时候,应该是那种如履薄冰的感觉吧?

害怕说什么都是错的。

不过现在看起来还不赖,至少自己的喋喋不休没有招到讨厌。

整个过程中,祁晨依旧保持着沉默。最后洛珈兰上好药,正收拾着满地的创可贴包装纸,她才硬着胆子认真看了一眼这个多事精。

夜已经深了,客厅里亮着灯,光不轻不重地打在多事精的身上,镀出一层柔软的光晕。

他侧脸对着祁晨,脸上表情有点复杂,说不上是兔死狐悲的同情、还是义愤填膺的凶狠。

可祁晨心里还是略略一暖。

多少年了,没有朋友、自然也就没人在意你是什么东西过着什么日子。每天除了做家务,就是遭到唯一亲人的殴打。

母亲早就离开了,其实离不离开对她的生活影响也不大,本就是一个拜金女和一个靠张嘴编织未来、懒惰又恶劣的男人所组成的可悲婚姻。

这种婚姻所带来的结果当然也应该是可悲的,也就是祁晨的出生。

其实爸爸一开始对她还不错,但离婚之后他的性格就变了,觉得祁晨那和母亲相似的眉眼很惹人讨厌,绝对随了她母亲放浪不忠的性子。

就像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于是爸爸越来越爱喝酒越来越爱打骂祁晨,渐渐地把所有怒火都推到她身上了。具体谁的错没所谓,有的出气就好。

可女孩又犯了什么错?

在本该被当成宝贝捧在手心里的年纪,却忍受着成人也难以忍受的殴打与谩骂。

所以在祁晨的眼中,世界是不讲道理的。

有些人就该被当成宝贝宠,而有些人则像垃圾。在这种人眼里,世界就是个巨大的垃圾桶,恶臭与蚊蝇围绕着他们。

可是居然会有人对这种家伙施以援手?

自己值得么?值得被从垃圾堆里捡起来,擦拭干净然后奉若珍宝么?不过应该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他只是看自己可怜所以给点施舍罢了,他只是觉得这样做会满足同情心,所以才会有成就感罢了。所以才会施舍给自己一点帮助。

祁晨脑子里乱糟糟的,太久的施暴让她甚至没有认真思考事情的能力,这让她原本闪过一丝期待的眸子又黯淡了下去。

坏了的东西还能用针补用胶粘……

可坏掉的人呢?

祁晨的心情转瞬间跌到谷底。其实本就在谷底,但如果在一片黑暗里见到只萤火虫、尽管光亮微弱,可一揉眼睛就不见了,小小的期待又落了空,也不免继续狠狠难过一把。

洛珈兰显然意识不到祁晨的心理活动,在他眼里这女孩呆的有点傻。趁着祁晨发呆的空隙,他起身取外卖去了。

“来尝尝现烤的苹果派吧,他们都说好吃我才点的,以前还没吃过。”洛珈兰把氤氲着腾腾热气的包装放在桌子上。

五十多块钱的外卖,是他古往今来订单里最大一笔开销,不过请姑娘吃饭总不能太寒碜。

“我靠!不是吧,五十块就买这俩拳头大的小蛋糕?真是坑爹啊!”丝毫没顾忌身前那位惨不兮兮的准美少女,洛珈兰的小农思想开始作祟。

他本就没怎么觉得自己救了个女孩,现在他的心态更接近于捡到了只被虐待的小猫,同情心占大部分,喜欢之类的感情则少之又少,近乎没有。

他本来就不怎么喜欢猫,相比之下还是觉得狗狗更可爱。蠢笨却又真诚。

洛珈兰取起自己的份吃了起来,抬头发现祁晨居然还在发呆,忍不住又唠叨起来:

“快尝尝呀,虽然贵不过确实蛮好吃的。心情不好的时候吃一顿就好了,奶奶告诉我的。前年有次我被欺负惨了,哭着回到家,奶奶就给我十块钱让我买东西去吃,我买了炸串和烧饼吃的可香了,转头就把这茬给忘了,不过奶奶还是没忘了让我爸狠狠教训那龟孙子一顿。”

他忽然讪讪地住嘴了,因为忽然意识到和这么个惨女孩讲起自己无忧无虑、家人环伺的童年,大概有点炫耀之嫌。

那都是前世的事情。现在都二周目了,谁欺负得过他呀。

苹果派飘忽的香气扑进祁晨的小鼻子里,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口吃起来。算下来她今天还没好好吃过饭,唯独的补给是中午的半个馒头配剩菜汤。

晚饭本来能多吃点的,但现在大部分饭菜都在她裙子上挂着,脏兮兮的。

洛珈兰看着祁晨兔子嘬萝卜一样小口吃着,不禁有点惬意。

虽然重生后没有系统也没有外挂,龙王至尊什么的是当不成了,不过好歹靠自己干了件人事儿。

眼下这点东西显然是不够小姑娘吃的,把自己尝过一口的食物让给女孩的桥段更是又搞笑又煽情。洛珈兰掂量了掂量,还是觉得自己不适合这么出头,索性又点了两份外卖,还加了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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