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抹着泪珠,一边笑着说,“等我成为宫主了,就拿根绳子把姐姐拴在学宫里,天天陪着我。若是有谁反对,我就让我爹爹出手,再发动整个学宫吐那个人口水!”
可笑的乃至过分可爱。
鱼幼初却也没能笑出来,她抱着远山青绿温柔说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小姑娘红着脸也红着眼,柔柔问,“姐姐你真的同意啦?”
鱼幼初久违的敲了下她的脑袋,便转身离去。
许多话尽在不言中,不是因为不想说,而是因为说了会舍不得。既然会舍不得,不如不说,省的小姑娘憋了好久的泪全部流出来。
她怕自己会心疼。
……
……
鱼幼初进了麓州城,挥出几朵梅花消弭自己走过的踪迹,换上男装武服带着帽子,如是麓州城中的任意一个普通男子般慢慢走着。
她打算去见那个老妇。
原本坐落于寻道宫的布坊因为麓府学宫戒严被迫搬离,如今位于麓州城中央,鱼幼初对此并无所谓,只要能帮她传信,在哪里无所谓。
她脑海中有了一个计划。
既然十盟打算利用仙朝代表之死来向佛门施压,那魔门为什么不能将计就计,顺势而为将下一场大戏放在道坛法会呢。
莫说挑起十盟与佛门的矛盾,甚至可以从中作梗,借机将十盟内部脆弱的平衡也给破坏掉。
如此,才是魔门复兴、颠覆正道之举措。
麓府学宫戒严太久,鱼幼初失去了许多外界的消息,她干脆找了个茶馆坐下,泡一壶茶,静静听着身边各色消息。
不过半刻,她便有些乏味。
因为这些消息说来说去全都围绕着一个人:“鱼姬。”
无非还是春闱上的事,或者在仙朝审判这件事上额外描写了几笔,将鱼姬说成了不惧仙朝权威的正派翘楚。
也有说鱼姬生的极其好看,乃是那传说中的九尾灵狐转世身,天生就勾魂媚心。对此鱼幼初咬牙切齿,差点掀翻桌子一剑挑在那个嘴碎者脖子上。
紧接着便有人反驳,说鱼姬乃是人类,怎么可能是妖族转世。
鱼幼初刚因此品了一口茶,却听见那人继续说,葬花谷中只有女弟子,鱼姬就是靠着样貌成为的大师姐,面容本就人间第一。
鱼幼初彻底忍不了了,她习惯外人夸她好看,但她不能接受外人因为她的好看而忽略她的修行天赋。
正要发作之际,鱼幼初忽然歪着脑袋,听见一则消息:
“听说大光明殿打算开启一道佛门秘境人间使用。”
“人间?不止十盟弟子?”
“说是这么说,但最后大头还是十盟弟子占了,咱们普通修行者能进去几个还不是靠运气。”
“大光明殿疯了?他们低调这么久,突然开放秘境干什么?”
那道声音笑了下,有些嘲弄,“听说他们受不了十盟明里暗里的倾轧,打算借此机会拉拢普通修行者,然后……加入十盟。”
鱼幼初默默喝茶,她倒是明白为什么十盟突然之间要针对大光明殿了。
要么不愿他们加入十盟,要么打算借此机会吞吃更多的利益。
她忽然改了主意。
麓府学宫作为十盟中的顶尖宗门,但却总是被那些传统道门针对,皆是因为他们说到底其实是儒。
若是取得麓府学宫的支持,再加上葬花谷,共同助力佛门入了十盟,
十盟的团结便会自然崩坏。
她心有所想,便要起身就走,突然听见隔壁传来一阵骚动。
“你就算是仙朝的人又怎么了,就能如此放肆无礼?”
“我们说了没见过就没见过,你难不成还想我们把人变出来不成!”
一道凄凄惨惨的女声随即响起,“你们……你们可是收了我的灵石啊!那是我五个月的俸禄!”
“你有多少俸禄于我何干,我们兄弟的任务是找到她的踪迹,我们的确晓得她来麓州城了,你没办法精准定位她的位置,关我屁事!”
“你们这是欺负人呐!”
鱼幼初抿着唇笑了起来。她对仙朝实在提不起丝毫好感,虽然听起来大概是那位仙朝的女子受了欺负,但只是少了些灵石罢了,被欺负就被欺负了,总不比她的葬花谷被各宗瓜分委屈。
直到下一句嗤笑传来,“你以为你还是千户?被贬成一个小小旗官,我们就欺负你怎么了!”
鱼幼初忽然沉默了下,她脑海里响起一张脸,那张脸的声音与耳畔的委屈叫苦声越来越贴合,直到重合。
她轻嘶了一口气,小声道,“不会吧。”
她提起剑,丢下灵石兀自离开茶馆,向着隔壁一条小巷走去。
越过两道雄阔背影,与阴影中的那双眼眸相识。
于是更加委屈的声音突然在麓州城中央哭响:
“鱼幼初,我找你找的好苦啊!”
“你这里欠我的该用什么还!”
鱼幼初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她轻轻往后退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让那名女子也定在了原地,她怔怔指着鱼幼初,霎时间委屈更胜,无比忧伤地叹息道,“你退后半步的动作是什么意思,你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了么?”
那两道雄阔背影也顺势转过身,正好看见巷口这个面容尤为精致的“男人”。
他们神色复杂的相视一眼,然后默默离开小巷,离开前小声嘀咕了句,“长得好看就能为所欲为吗?虽然这女人被贬了职,但她之前毕竟是个千户啊。居然逼得这个女人如此撕心裂肺,这个人大概是个……”
“……渣男?”
“对对,应当就是这个词。”
两名男子越走越远,鱼幼初脸上的沉默经久不衰,她看着大概因为脱力扶着墙坐下的女子,认真问道,“宋千户,据我回忆,我应当没有任何事需要偿还你。甚至可以说,应该你来偿还我。”
那名女子有些失神,呢喃着,“没了,鱼幼初,因为你,全都没了。”
鱼幼初皱着眉,“不过贬职,等彻底查清我那个莫须有的罪,你自然可以升回原职。”
“谁在乎那个官职啊,”宋佩叹息,突然有些心疼的说,“好吧,我确实在乎,可是,为了追查你的踪迹,我花掉了所有积蓄呀。我的灵石……”
原本因为宋佩懂事,没在两名外人面前称自己为“鱼姬”而是“鱼幼初”升起的好感在此刻崩塌,鱼幼初眼角划过一丝烦躁,“你追查我的踪迹干什么,你莫非真觉得我有罪?”
“谁觉得你有罪啊,我在仙朝据理力争,想尽办法证明你没罪,就是因为必须通过证明你没罪来复职呀,”宋佩越说越难过,“我花费了五个月的俸禄派人追踪你,你却突然玩起了消失。”
鱼幼初沉默了下,“你花了多少。”
“足足三百灵石呢!”
“我给你。”
“真的吗,”宋佩忽然起身,无比真诚的向鱼幼初抱拳致礼,“幼初,你出手大方,人真好。不愧是正道翘楚!”
鱼幼初的沉默更深了。
这是她活了十几载,第一次有人因为她有钱而夸她。
她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