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一阵短促的敲门声。

无人应答,楼道里静悄悄的。声控灯也没反应,大概是小区太老旧了。

“咚咚咚咚。”又一阵敲门声,明显急促了些。

一片寂静。

洛珈兰胡乱抓抓头发,有点没辙。

他郁闷坏了,三年前重生回到了自己的初中时代,正是青春稚嫩、学业也轻松的大好时光,有许许多多美好的事情正等待着发生——

于是三年以来,洛珈兰终日飞鹰走狗不学无术,靠着上一个存档的经验,偏偏成绩还逆天的好。

再加上人长得耐看、游戏打得又生猛,就这么渐渐成了十里八乡出名的俊后生。

奈何这厮不太遵守学校纪律,所以虽然成绩棒,但在一些老师的眼里,他的形象也算不得多正面。

班主任姐姐为了磨他的性子,花了点时间把他调教成自己手下的鹰犬,平常有事没事就使唤使唤他。

哪怕临毕业了,她也不放过这最后一次机会,中考后某一天返校,美女老师就塞给他一份毕业证书,勒令他必须交到这个女同学手中。

“玩我呢吧?”洛珈兰心想,“明明在楼底下看到她们家亮着灯呢呀。”

女同学的家庭住址老师自然是给了他的。

他试着把毕业证从门缝里递过去,不过完全行不通。防盗门门缝很严实,毕业证又颇有点厚实。

洛珈兰的耐心被耗尽了,他有点不耐烦地大声说:

“喂,毕业证到底还要不要了?你在的吧?逗同班同学玩很有意思么?”

正当他打算破罐子破摔,把这沓该死的毕业证书摔在门前的地上、拍拍屁股走人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阵清脆的锁舌弹动声。

厚重的防盗门随之洞开一线。

一只杏大的、澈亮的眸子,正躲在这条缝隙里,小心翼翼的窥探着。

在少女确认好情况后,门完全开了。

洛珈兰猛地一怔。

这是个怎样的少女啊:

过肩的长发拧结成一束束的细绺,跟凝固了的泡面似的,看起来不是十天没洗头、就是真把面汤倒在头上发酵了。

还算漂亮的脸蛋上糊着一摊晶莹的水花,一把鼻涕一把泪;排贝似的牙齿狠狠咬住下唇,殷殷透出血色;羊奶般白嫩的身体上青紫相接,一眼下去居然看不到一块拳头大的完好肌肤。

整个就像只被虐待了的流浪猫——

在家里的,流浪猫。

委实说,打眼看向这个昏暗逼仄的小房间,委实也没什么家的样子:

狭小的空间被乱七八糟的家具给塞的很显拥挤,遍地都是垃圾和啤酒瓶,潮湿的霉味和刺鼻的酒味交织,站在门口都闻得出来。

“把毕业证给我就好了……对不起让你等那么久……谢谢你……”少女断断续续的声音,弱得跟蚊子哼哼一样。

直到少女把那只小小的手,哆嗦着伸到洛珈兰的身前,他这才从剧烈的惊悚中回过神来。

他怔怔地把手上这一沓东西递给女孩,想了很久却没想出什么话来,只能尴尬地挠头。

“快点回去吧,洛同学。”少女说,大部分时间不在校内的她居然记得洛珈兰的名字,此时她的声音稍稍大了一点,透着明显的哽咽声,“我爸爸快回来了,他看到我和同学说话的话,就又要揍我。”

洛珈兰心里有点难受。

其实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猜到了大概是怎么个事。看到地上那些啤酒罐和烟盒,就不难联想到家里有个爱抽烟喝酒的家伙。再放在这样的环境里,这家伙醉了的时候打一打女儿,也不是干不出来的事。

洛珈兰懵了,虽说有着两世的经验,不过这副惨烈的场景,他委实是第一次见。

他觉得喉咙硬硬的凉凉的想要说点什么,可是该怎么说呢?也不敢胡乱开口。

遭遇家庭暴力的人,多数会伴随着着心理疾病。这方面洛珈兰还是稍微有点了解的,上辈子他在大学里瞎填入学心理普测,被误诊出重度抑郁,被校心理部约过去畅谈人生,回来就被室友几个笑话了四年。

也因此,他阴差阳错地了解到,有些话是不适合对这些敏感脆弱的人们说的,诸如“想开点就好”“不要那么不开心”和“为什么非要揪着过去不放呢?”

这种鬼话要是有用的话,全国两百万上下的心理工作者也就不用混了。

可面对一个不了解的女孩,除过这些宽泛的话语,洛珈兰也委实没办法对症下药。

他算不上细腻的,学校老里师们都说他有点像小混混,上课睡觉神游物外,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成绩考那么好纯是邪了门了。

洛珈兰张了张嘴,最后也只是吐出一句“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来找我”的屁话。

这种话在知心朋友说来还有点用,可他和祁晨真算不上什么熟人,是那种被她知道名字都觉得神奇的关系。

让她来找自己帮忙?简直搞笑,她连自己的联系方式都没有。就算有的话,这惨妞儿大概也没手机之类的用来联系自己。

洛珈兰意识到,慌忙中自己说错了话。

这种话就跟空头支票一样,给人点无谓的希望;可在不能兑现时,又会让她陷入到更深的绝望当中。

其实没必要说的,作为一个没什么关系的家伙,保持沉默就好了。

闻言,祁晨娇小的身躯猛地一颤。

洛珈兰很是犹豫,是该收回刚刚那句话,还是该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给她?

或者应该给她写下那串求助热线?上辈子大学里的心理导师拉着他的手,语重心长地对他说:

“记下这串叽里咕噜一串数字,伤心的时候可以打过来。要知道,世界上是有人站在你这边的呀!”

洛珈兰一叠声地应好,心里却嘀咕说早知道不乱填了。刚认识不久的那个室友也真是自来熟,把鼠标抢过去乱填一通,就点了交卷。

洛珈兰正绞尽脑汁地回想那串电话,几次三番想不出来,索性掏出手机直接搜。祁晨右手搭在左手手臂上,低头看拖鞋里莹白中透着殷粉的脚尖。

沉默。

忽然楼下传来了脚步声,在空荡荡的楼道里,愈发急促地回响着。

祁晨狠狠打了一个哆嗦,像只受惊的兔子,带着隐隐的哭腔,小嘴飞快地说着:

“我爸爸回来了,他看到你穿着跟我一样的校服又要怀疑了。洛同学你先去楼上躲躲吧,等我爸进家了再下楼。记得要轻要快!”

话到最后跟机关枪似的,都快要走样了,女孩脸上的泪水又涌了上来,在那张乱七八糟的脸蛋上淌成一条小河。

看得出她对楼下迫近着的家人有多害怕。

这女孩的生活得是有多悲催啊?

洛珈兰不敢细想,只觉得看着她白嫩的肌肤上一片五彩斑斓,仿佛就能联想到魁梧的男人挥拳打在女孩娇嫩的皮肤上。

你哪怕有什么理由也好啊,这姑娘有本事犯什么大错么?就被打成这样?

真让人越想越气。

洛珈兰脑补着祁晨被殴打的一副副场景,又想起这些幻想中的场景曾真真切切地发生在女孩身上,瞬间就横下心来。

他点头表示自己会按祁晨说的做,掏出纸笔飞快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递到祁晨小小的手里:

“虽然彼此没什么关系,不过遇到问题记得和我打电话。打了电话我们就是朋友了,有朋友很好的!总之以后你就明白了!”

洛珈兰轻捷地上楼。在楼梯的缝隙里,他看到祁晨拿着纸条愣了一瞬,然后飞速揣进裙子的兜里。

像个鬼祟的小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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