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在场这些实为人质的贵族在听到艾德的保证后就已经安定下来，然而同为人质的陈轩宇的惨死却再一次让惊恐与尖叫此起彼伏。
实在是他的死相太过凄惨，即便是这些知晓异能者存在，见多识广的贵族也很少能见到一个活人被连肉带骨打成了这种碎片。
而在这碎尸化成的雨滴中，面色沉着的艾德则是显得更加异类，他的脖颈都已经蔓延了紫红色的皮肤，已经不像是人类，而是和他招来的那些恶魔成为了同一物种，在那些凶神恶煞的簇拥下好像是地狱来的君王。
而艾德却还是发呆似的驻足原地，按理说他的受侵蚀程度已经能让他失去理智，被欲望与本能所支配了，现在的他该是一个十足的疯子、颠佬才对。
可现在的艾德却脊背发凉浑身微颤，头脑清明，前所未有的冷静。
只因陈轩宇临死前留下的那个眼神，给他留下的印象依旧难以忘怀。
倒不是出于杀人的愧疚，更不可能是被一个普通人临死前放出的狠话给吓到了。
艾德也知道理论上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再在意死人的一句话，何况二者的实力天差地别，但他就是被那个眼神给威慑到了。
艾德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自己的情敌，也就没有注意过他的眼神，难道他的眼睛一直都是那样吗？
明明只是很普通的一对眼睛，如今也已经化成了这血雨的一部分，却让艾德觉得那好像一座监牢，里面关着狮子，不，恶鬼，不，魔王……
也不对，恐怕是比那还更难以描述的什么恐怖东西。
那是远比自己用武力与血腥带给这些人的低级的恐惧更甚，能让人仿佛灵魂都在本能地为之瑟瑟发抖的“概念”。
他的眼神里有一种难言的魔力，他说不会放过自己，就真的凭一个眼神就让自己心有余悸久久难平，甚至可能自己今晚做梦都会在梦里被那个眼神恐吓。
难道说这小子也有着异能者的资质，能够通过眼睛给人施加幻术吗？
还处在受惊吓状态中的艾德呆然地环视众人，想看看是否有一个人和自己一样感受到了异样。
然而所有人注意到自己的眼神传递都像苗樱一样纷纷跪在地上以头抢地，生怕和他对上视线就落得和陈轩宇一样的下场。
不过在众人的恐慌与膜拜中，艾德的心情也一点点的平复下来。
没错，没有必要杞人忧天了，那个小东西再怎么异常，如今也只不过是个死人，是一瘫碎肉罢了，难道他还能把自己拼起来复活出来不成吗？
而自己此刻这征服一切的力量却是实实在在的，其他人对自己的畏惧让他再次意识到了这一点。
但就在这一片为求苟活下跪的人中，先前还跪在地上的苗樱却反其道而行之，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一百多斤的重量，化成那样的碎雨也没法落下很久，不过陈轩宇的尸骨在刚刚恶魔那一击中被打得撞上了天花板，部分血液和碎肉沾在了上面，视力好的话抬头看去，还能看见有的碎骨头被整个嵌了进去。
苗樱丢了魂似的地伸出一只手去接着缓缓滴下来的什么东西，她的另一只手死攥着那把从不离手的折扇，好像忘记了如何松开。
白皙的手掌很快被她喜欢的那个人的血染地绯红，她看着手掌上那压根已经分辨不出什么部位的肉片，时不时抬头看看不远处的艾德，嘴角一下下地抽搐，却还是能挤出一个讥讽的笑。
“多奇怪啊……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苗樱再次仰起头，用手想去接住掉下来的那些血肉靠近自己的脸庞，嘴里喃喃自语。
她的神色看上去还算平静，动作间保守风格的礼服带着的长袖轻轻摆动，乍看上去就好像是一个有点天然呆的少女，在一片毛毛雪中欣赏捧在手中的雪花，美得像是一幅画。
但是一旦发现她的身上全都是人的血肉，那这画面就会变得恐怖诡异了。
“明明那孩子之前还只是个没接触过异能者的普通人啊……短短两三天，为什么就会发生这种事呢？”
苗樱脸上浮现的微笑越发的明艳动人，她回头质问似的望向同样站立而且震惊的不能言语的莱恩。
“您……还请节哀……他是个很有骨气的人，可惜天妒英才……”
莱恩环视已经屈服于艾德淫威跪倒在地的众人，其实仔细想想，他做的也没什么错对吧？
毕竟莱恩也觉得自己那个见面很少的侄女是不喜欢艾德的，已死那个少年也说爱莲喜欢的是他，而爱莲似乎也不想回到艾尔苏格。
既然如此，他想要带自己的爱人回到她想去的地方，这能有什么错呢？难道真要让那个从小就苦命，没有过上几天身为公主生活的姑娘成为政治联姻的工具吗？
莱恩有些沉痛地握紧了拳，不禁为自己之前对他那些微词而悔不当初。
只可惜人死不能复生，而且他死后，艾德似乎也不打算放过自己。
从刚才起，自己那个发了疯的弟弟查尔斯就一直附在艾德的耳边小声说着什么，时不时对自己也投来不怀好意的视线。
于是艾德再次开口冲着莱恩说到：
“你们为什么不跪？”
“我可没有给你下跪的道理。”莱恩挺直腰杆沉声说。
“你不跪下，不信我让你变得像刚才那个混蛋那样吗？”
“我还是那句话，艾德阿蒙，你不要以为自己得到了点来路不明的力量就可以目无王法了，这世界可宽广得很，你真想试试一个人对抗二十四圣柱吗？还有你，查尔斯！”
查尔斯被他叫到震惊了一下，不过很快就继续附在艾德的耳边小声说话。
“那我已经冲动下做了这种事了，难道现在停手事后就可以逃过审判了吗？”
“……可以从轻。”莱恩斟酌了一下还是妥协道。
“也可以把你们都杀了，死无对证吧？”
原本跪着的人听到这里都纷纷发出哀嚎与祈求。
“你大可以试试！”莱恩怒目瞪视，看上去毫不畏惧，但思来想去也没有想到什么太有说服力的威胁。
“那倒也不用了，杀那么多人对我日后和爱莲公主的生活也有影响……那些已经跪下的，恐怕也不敢再去控告我……你们不会说的对吧？”
艾德对着跪下的那些人发问，见到众人闻言纷纷附和，他也满意的点了点头。
“之后我也可以签灵魂契约，控制住他们，不怕出尔反尔，所以我只杀那些不屈服于我们的人好了。”艾德指向了除了查尔斯外唯二站着的苗樱和莱恩。
“就从你们俩开始好了。”
“你真以为没有人控告你，你就能隐瞒住你的恶行了吗！纸可是包不住火的！”莱恩也有些慌张地大吼。
“那也无所谓，就等到被烧破了再说好了？不过到那时候，你们一定连尸体都不剩了。”
艾尔苏格方的救援久久未到，因为苗樱带来的人几乎已经要把他们能调动的守军全都拖住了，余下的恶魔契约者又全都是艾德的亲兵，艾德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查尔斯蛊惑，又执意要杀了自己。
或许真的已经是穷途末路了……
不过莱恩自己也不是一无是处的花瓶，既然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就算自己要死，那临死也必须从这个艾德身上拔下几颗牙！
就在这时候，原本镇静的苗樱手的颤抖幅度也愈演愈烈。
她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冲破了眼眶，她望着满地碎肉，又看了看手里的，甚至不知道该把这些都握紧还是松手让它落在地上魂归黄土，苗樱的情绪也终于决堤似的崩溃。
俏丽的面庞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流泪恶鬼的模样，还处于疯癫的微笑而张开的嘴巴里，能看到牙齿在她说话时也因痛恨紧紧地咬合再一起，不经意咬破了肉鲜血直流也不自知。
顺着她脸上流下来的也不知是陈轩宇的血还是她自己的。
“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苗樱从牙缝间挤出沙哑的声音。
“你！给我为他偿命！今天我就是死！也要让你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