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们很是高兴,她们喊着"乌拉",欢呼雀跃着把帽子丢向空中。

看着这群孩子般的士兵,杨诺维奇淡淡地笑了笑。

“不过,至于为什么是下午?是因为浴室还没有修缮好。”

在姑娘们还在兴头上时,杨诺维奇毫不客气地泼了一盆冷水。

“基里亚诺娃,这事你来安排,中午前弄好,你们下午就能洗上热水澡了。”

“是!明白。”

基里亚诺娃大声回应着,然后又是标准地敬了个礼。

。。。。。。

村里的街道上,几个老人坐在长木上晒着太阳,吹着凉风。

从他们木讷的神情上不难看出,世间的一切对他们来说,都已经是过眼烟云。

他们难得激动,缺少笑的动机,他们总是坐在有太阳的地方,似乎不愿意去想什么,只是专注地看着什么。

在老人们对面,是玛丽娅和波琳娜的家,女兵们正起劲地帮她们两家修缮屋顶。

一位老婆婆看着这群年轻活泼的姑娘,张了张干瘪的嘴,嗫嚅着,却没有说出什么。

基里亚诺娃不在,她带着一段人跟着杨诺维奇去帮姑娘们收拾浴室了。

丽达暂时负责指挥房屋整修。

里莎瞅准机会,打着递锤子的幌子,走了过去,小声地央求丽达说:

"让索妮娅念诗吧,她念得可好了。"

"嗯。"

丽达停下手上的活,对正蹲在玛丽娅家屋顶上的索妮娅说:

"大学生,现在特别批准你可以不干活,为大家朗颂诗歌,活跃氛围!"

索妮娅的脸红了,连连摆手:

"不行,不行。"

一旁热妮亚看着,轻拍着索尼娅的肩膀,笑眯眯地在一旁怂恿她:

"有什么不行的,那个谁说的,诗能够激励你,为什么不可以激励大家呢?"

"要不然,你给我们讲讲,你的大学生活?我们都没怎么上过学。"

丽达今天显得十分活跃,她没有放过索妮娅,提出另外的要求。

热妮亚悄悄地对索妮娅说:

"你发现没有,丽达好像和平常不一样了。"

索妮娅立刻同意地点点头,然后想了想,扭过头对丽达说:

"我的生活简单的就像在纸上画了个圆圈。高中学校毕业,考上了大学,战争爆发了,继续读书,然后来到部队,就遇到你们了。"

"你上哪个大学?"

热妮亚好奇地问着。

"莫斯科大学。"

女兵们发出一片赞叹的唏嘘声。

"我是学俄罗斯文学的。"

索妮娅又补充了一句。

里莎问着:

"就是普希金?"

“差不多,比起学着写诗,我们更多的是在分析,分析普希金诗句中的美感,分析他的人生对他作品的影响,除了他,我们还对很多文学家分析过。”

“还有谁啊?”

里莎轻声低问向了丽达。

"托尔斯泰,莱蒙托夫,陀思妥也夫斯基——"

丽达像是报菜名般说着自己知道的文学家。

"您知道一个叫叶赛宁的诗人吗?"

里莎又问着。

"好像听说过,你怎么知道。"

"索尼娅,她每天都在念的书,就是叶赛宁的书……我听着觉得很美。"

“嗯,确实。”

丽达点着头。

“他还像是离我们最近的一个诗人,我在报纸上看过,他好像去了皇家战地医院专列了。”

丽达仔细回想一番后,这般说着。

然后,她又看着屋顶上的索尼娅,大声喊道:

"说说你的家乡吧?"

"斯摩棱斯克!"

索妮娅从对面屋顶大声喊着,不无感伤。

那儿已经被德国人占领了。

人们沉默下来,似乎在为那座已经陷落的城市默哀。

"我们已经夺回了明斯克,也会把它夺回来的,索妮娅。"

丽达这样安慰着索妮娅。

秋风慢慢吹着,卷着金黄的叶子刮过地面。

那儿的老人们表情依然如故,只是更加专注地瞧着对面阳光照耀的地面,听着姑娘们的对话。

在波琳娜家的屋顶,卡琳娜拎着一兜泥巴登上梯子,她把泥巴递给丽达,偷偷说:

"索妮娅是个犹*人。"

"卡琳娜,我不喜欢这样谈别人。"

丽达很认真地说。

“……”

卡琳娜自讨没趣,沉默着、羞眉臊眼地从梯子上爬了下去。

看着卡琳娜慢慢离去的身影,丽达又转过头,大声对索妮娅喊道。

"来吧,索妮娅,让我们听听诗人是怎么说的。"

“好吧,好吧。”

索妮娅不再推辞,慢慢从玛丽娅家的屋顶上站起来。

她显得有些胆战心惊,热妮亚在一旁鼓励她:

"往前看,千万别望下看。"

“我又不是那种小孩子。”

索妮娅反驳着,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站住脚。

她逐渐适应了这种高瞻远瞩的姿势,望着远处,她颤抖着声音开始朗诵:

“在村庄的尽头,有座小屋又破又老,”

“那儿,在圣像面前,一个老太婆正在祈祷。”

“老太婆正在祈祷,她回忆自己的儿子--”

“儿子正在遥远的边疆,拯救自己的祖国。”

“老太婆正在祈祷,她擦着眼泪,”

“在她困倦的眼睛里幻影绽开了花蕾……”

那边屋前的长椅上,一直昏昏沉沉晒太阳的老婆婆突然睁大了眼睛,如梦初醒般侧耳倾听着索妮娅的诗句。

“她看到田野--这是战斗的田野,”

“她看到田野的儿子,成了牺牲的英雄……”

在玛丽娅和波琳娜家屋顶忙活的女兵们都不知不觉停下手中的活。

她们屏住呼吸,敏锐地捕捉着索妮娅的朗诵:

“他宽阔的胸前,伤心的血已凝结,”

“但他双手紧握着,敌人营垒的旗帜……”

索妮娅深情地念着,念着念着,也被自己念的诗感染了。

她的眼瞳里飘起一丝水雾,点点的泪花,在眼角泛起。

而她的声音里也充满了伤感。

丽达还有热妮亚,算是最感同身受的。

索妮娅轻柔的嗓音把在感伤的诗句轻轻送进了她们的心扉里。

“老太婆又伤心又高兴,激动的血液停止了流动;”

“灰白的脑袋无力地埋进两只手中。”

“那稀疏灰白的双眉,紧锁住心扉,”

“而从她的眼睛里,撒落下串串珍珠似的泪。”

这是叶赛宁的《母亲的祈祷》。

索妮娅久久地伫立着。

没有人鼓掌,没有人喝彩,姑娘们陷入默默的沉思,辛酸的滋味涌上心头。

连那边的老婆婆缓缓闭上眼,眼角滴落串串珍珠般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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