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幼初落在寻道宫湖畔，甫一落定，身边便迅速跑来一道身影。
她的心情不算很好，她觉着自己天生被麓府学宫这一家克制，这一家三口自己除了能说过素衣居士，剩下两个女子一个比一个麻烦，而且她还找不到地方出气。
她这个魔门妖女当的可真失败。
“裴师弟有什么事？”
少女面若冷霜，语气有几分不满。
裴行远脸上很是纠结，在鱼幼初不耐烦将要离开之前终于下了决定，他取出储物袋伸至鱼幼初身前，恭敬说道，“鱼公子，此前多有冒犯，甚至还打碎了公子十分重要的冰剑，行远这些天辗转反侧、羞愧难当。然而行远做错在先，公子却宽宏大量没有纠结行远之过错，行远实乃佩服！”
“特此准备此物，助公子一臂之力。”
鱼幼初随意摆手，“哪有什么冰剑，那本就是笑笑忽悠你的，府南湖与春闱之事已然盖棺定论，你不必再来道歉。”
“不是道歉！”裴行远连忙道，“是感谢！”
鱼幼初眯起漂亮的眼眸，“裴师弟，你难道不知道你比我还不擅长撒谎么。”
原本满头大汗的裴行远听见这句话反而松了口气，他脸上过分做作的恭谨慢慢散去，保持着对鱼幼初的尊重却并非低声下气，他抱着拳，“对公子的佩服不是假的，感谢也不是假的，但行远的确有所求。”
“行远大概率会继承杨师兄的位置成为首席弟子，未来参与十盟事务若是碰壁，希望鱼公子能出手相助。”
这才是人话，鱼幼初挑了下眉，接下储物袋。
“清元剑胚，鱼公子若是打算为小宫主重锻远山青绿，此胚最合适。”
不仅是人话，还干了人事，鱼幼初越来越觉得裴行远比之杨正更有正派大师兄的模样。
“你各方面都挺好的，可惜天赋太低，否则学宫首席位置早该是你的，”
鱼幼初下定结论，接下储物袋飞遁离开，留下一脸铁青的裴行远。
他天赋真的低吗？
整座学宫有几个人修炼到了金丹大圆满，还将从龙法练到三龙齐出的地步？偌大一个麓府学宫也就杨师兄比自己厉害，那还是靠着素衣居士的指导！
裴行远看着鱼幼初遁走的背影，叹了声气，突然释怀了。
没办法，
大概在鱼姬眼里就算杨师兄都属于天赋寻常的一类，那自己被划进天赋太低一档也合理。
……
……
大雁排着队自南往北飞，带来春意几只。
便在鱼幼初踏入深宫时，素笑笑也坐在了小院桌旁。
“小宫主……笑笑想聊什么事，”周凝玉悄悄攥紧裙角。
“鱼姐姐方才说的要事，其实是去见我爹爹，随后大概还会见一见我娘亲。”
周凝玉眼角闪过疑惑。
她正如整座学宫的大部分人一样，虽然不解但的确从未听说过素笑笑还有位娘亲，众人只当是这位小宫主曾经历过一些很苦难的事，素衣居士不愿提起便可以略去素笑笑生母的消息。
没想到，她的娘亲还健在，甚至就在学宫里。
“鱼姐姐应该是为了替周府求情而去的，她会用掉春闱头名的那个承诺。”
周凝玉低下头，无声叹气。
“凝玉大可以放心，爹爹的承诺是一定会完成的，周家应该不会有事，并且会因为这个承诺快速在学宫里立足，”说正事时的小姑娘没了半点稚气，她语气不徐不疾，掷地有声。
“但我猜测有个环节大概不会顺利。”
周凝玉抬起头，神色有些紧张。
素笑笑抿了抿唇，指着周凝玉、再指向自己，“因为你我。”
周凝玉微微张了张嘴，大概明白素笑笑的意思了。
自鱼幼初来到麓府学宫，整座学宫包括十盟代表都看得出来鱼姬与小宫主之间的关系有多么亲密，即便鱼姬在世俗有个名义上的妻子。
可既然是世俗与修行者的结合，又有几人的婚事能当做真呢。
周凝玉心仿若在滴血，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忍住眼角的泪，轻轻说道，“请小宫主放心，我会主动向幼初说清……然后和离的。”
所谓世事难料呢，一桩婚事一纸和离，竟然也能如此反复奔波跌宕起伏，周凝玉只叹自己是个普通女子，对于命运没有半分掌控的能力。
她心里想着老妇交给她的那封信，吸了吸鼻子，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那里。
若是能加入葬花谷，若是葬花谷真的有帮助自己突破筑基的能力，无论是什么她都会做的。
“不是这样的，”大概是与鱼幼初相处的久了，素笑笑也如她那般保持着面容的沉静，她摇摇头，“爹爹应当会要求鱼姐姐与你和离，我不愿意让鱼姐姐难做，也不愿让你难做——毕竟你们家遭受的苦难本就是因为学宫而起的。”
“就先这样吧。”
周凝玉睁着眼。
“不必和离，若是鱼姐姐问着你，你就说是我的决定，”素笑笑面无表情，“但我未来会成为麓府学宫的宫主，到时候我会亲自逼你与鱼姐姐和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了。”
周凝玉下意识点点头。
直到点头的下一刻，她才意识到素笑笑所说是什么意思。
无非就是一场不愿意惊动并让鱼幼初难做的较量罢了，不涉及长辈的权力，只涉及她们两人。
或许对周凝玉而言，这是唯一的机会。
既然素笑笑展示了她的诚意，那么本就是受到恩惠的自己，也应当表现出足够的诚意，周凝玉忍着千万心绪，仔细回答着，“我答应小宫主，也请小宫主放心，我会主动离开麓府学宫，然后提升自己。”
素笑笑对这个回答早有预料，她点点头，然而发自内心的善意根本无法被强行装出来的理智所驱散，她终究没忍住问着，“你有什么地方可以去的，如果有困难，可以告诉我。”
“小宫主放心，”周凝玉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能度过去。”
无论能不能度过，都必须度过。
接下来去往葬花谷的这一段日子，应当会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日子，无论能否争过素笑笑，起码她也有努力过对吧。
突破筑基，全力修行，这本就是她从小就期望许久的梦想不是么？
即便没有鱼幼初，她在修行这条路上也会全力以赴的。
但是有鱼幼初的话，一定会更好。
周府小院的两名女孩子，恪守着自己的理智，述说了自己的情愫。
“小宫主要留下来吃点东西吗？”
素笑笑站起身，报以浅笑，“我们有机会再聊聊天吧，我先走了。”
周凝玉便站起身，恭恭敬敬将素笑笑送出院门。
素笑笑走在寻道宫湖畔，看着水下聚拢的鱼群，忽然间又想到了府南湖的那场雪，那几朵梅以及披着蓑衣的那名女子。
若是情思如雪，应当是，
一片两片三四片，五六七八九十片。
千片万片无数片，飞入梅花都不见。